自小在山谷中长大,所见到的男人不是叔叔就是伯伯,再不然就是伺候的仆人,而姨姨姐姐们口中,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会让女人伤心,菩菩虽牢记,却更好奇——男人要怎样,才会让女人伤心呢?
后来她明白了,只是恨不得自己不明白。
话说回来,无论以后菩菩有怎样的爱恨情仇,眼下她就是个想偷懒的小胖妞,被谢隐拎在手上还在绝望挣扎,时不时发出求饶声:“爹爹,爹爹饶了菩菩吧,菩菩不想做功课~”
看得出来是真的很不喜欢读书,据谢隐接收到的记忆中,来自南宫昶的叙述,菩菩不喜欢读书已经到了书本一翻开就打瞌睡的地步,好几次睡得口水跟墨水混在一起,令南宫昶束手无策。
南宫昶虽是赤火教人,本身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身上有功名,却遭人顶替,前去伸冤时,又被与顶替之人勾结的昏官打了八十大板,若非师斐然路过救了他,想必他的命早已葬送。
后来虽真相大白,南宫昶却已对官场失望透顶,转身收拾了包袱前来投奔师斐然,如今赤火教上上下下一切事宜都是他在打理,教菩菩读书识字的重任,自然也落在了南宫昶肩膀上。
他考取功名前未曾娶妻,事后又对人生心灰意冷,自然无妻无子,因此对菩菩百般心软,她再淘气也舍不得打骂,有他这样一位左护法,其他人哪里还能狠得下心?
虽然师斐然很少搭理菩菩,但父女之间血缘天性,菩菩却很喜欢黏着他,只是师斐然常年闭关,没有多少时间陪她罢了。
他也不是不爱这个女儿,只是在失去妻子后,仿佛整个世界都失了颜色,只有夜以继日的闭关练功,才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每次出关,你好像都胖了些。”谢隐说着,把大熊猫提起来仔细看看,“都有三下巴了。”
菩菩伸着小胖爪捂住脸蛋:“爹爹胡说,爹爹胡说!我瘦着呢!”
小孩子胖一些倒是无妨,可菩菩明显是胖得有些不健康,谢隐眉头微微蹙起,另一手捏了捏小女孩软绵绵的嫩胳膊,“看样子你这段时间没有好好练武,从明日起,爹爹暂时不闭关了,每天都看着你。”
菩菩先是高兴能跟爹爹在一起,然后意识到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一张小脸瞬间垮下来:“不要……菩菩不要练武!”
她怕苦也怕累,什么都不想干,只想躺着吃,活似一头小懒猪,怪不得身上的肉肉越长越多,谢隐觉得不能再让她这样下去,她根骨只能说是中等,若是幼时不好好练功,长大以后还是要被人欺负。
菩菩偷偷看了眼她爹的脸色,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从次日,她就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爹爹真的开始关心她了,她高兴,可又想哭。
关心她,难道不能亲亲她抱抱她,然后喂她吃好吃的吗?为什么一定要她起那么早练功呢?
习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菩菩爱睡懒觉,早上常常不起来,负责教导她武功的右护法苏婵虽然对外是位心狠手辣的冰美人,对着菩菩却一点脾气都没有,所以当感觉有人叫自己时,菩菩下意识往被窝里钻。
然后就被人提了起来,她正想哭鼻子,一条冷毛巾糊在脸上,把她的睡意擦了个干干净净,小女孩委屈的要命,开始哭。
谢隐任由她哭,给她擦眼泪,也哄她,但态度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定,不许睡懒觉。
“你不是说,等你长大了也要去闯荡江湖?基本功不打好,还如何出去?”谢隐问着,“爹爹已经令人在谷外布下阵法,要想闯出去,必须得有足够高的武艺,你若是练不好,那便要一辈子待在山谷里了。”
做梦都想出去玩的菩菩瞬间瞪大眼,不敢相信她爹竟如此无情,谢隐抱着这坨胖肉肉,给她擦干净脸蛋跟小手,问她:“还想不想出去了?”
“想。”
可是练武真的好累,难道就不能让她在地上躺着,让她自由地生活吗?要是可以躺着不动就能把武功练好该多好啊!
苏婵已经在练武场等着了,见谢隐真把菩菩带了过来,还挺惊讶,心想教主就是教主,这要是换成她,指定又是在菩菩的撒娇下让她睡了。
赤火教的这些人,兴许对外界、对他人、乃至于对本身都已心如死灰,可是对菩菩,一个个确实是掏心挖肺,没有半点恶意,他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故事,却不约而同地想要这个孩子过得快乐。
即便她最后并没有得到快乐。
没有人知道问题的源头出在哪儿,真要说起来,也只有命苦二字来形容。
菩菩出生不久,母亲便撒手人寰,父亲也在七岁时暴毙而亡,而即便父亲活着,也没有给她很多关爱,大家对她好的方式就是满足她的任何需求,小孩子懂什么,性子不被养歪才奇怪,但菩菩并不坏,她只是有些霸道任性,总之谢隐是毫不犹豫就站在菩菩这边的。
妖女再怎么勾引,和尚若是不动凡心,她又能拿他如何?
小和尚分明动了心,两人有了夫妻之实,却又不能负责,他只记得灵心寺的名誉不能受到玷污,却忘了菩菩——想必在众生平等的和尚心中,赤火教出身,又被称为妖女的菩菩,即便感情受伤,也是不需要太过担心的吧?
他为了灵心寺自尽而死,的确十分伟大,只是这种伟大放在菩菩与后来出生的沛儿身上,便显得格外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