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肠是必有的,菌子干菜不必说,还有一大包海货,现在没外人了周惠开始说了:“你这丫头,给你钱是让你这么乱花的吗?你自个儿留着用,知不知道?下回不许再买东西回来了。”
玲珑非要黏着她,跟小尾巴一样,周惠嘴上嫌她是粘人精,脸上却眉开眼笑,摆明了很受用。
“那不行,我又不是给别人买的,我是给我妈买的,你对我好,我当然也要对你好。”
纪斌深恨手头没准备个本子笔呀啥的,她要好好跟赵立冬同志学习说话的艺术。
就这样,玲珑回家后直接当上了甩手掌柜,啥活都没干,连晚上洗脚水都是她爸给烧好兑好端进来的。
床上的被子还有太阳的味道,屋子里一尘不染,一看就知道平时有被好好维持着。
纪斌很惨,玲珑不愿意跟别人睡一张床,所以她只能打地铺,周惠让赵建设把赵立夏赵立秋的褥子拿来铺在下面,睡上去也怪舒服的。
纪斌羡慕地跟玲珑说:“赵知青,你家里氛围可真好哇!我要是也有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玲珑:“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纪斌愣了下,委屈道:“干嘛骂人。”
她是真心这么认为的好不好。
黑暗中,玲珑翻了个身,低头瞅地上的纪斌:“不想当独生子,想要兄弟?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纪斌:“我就是觉得一个人很寂寞啊,小时候都没人陪我玩……”
玲珑:“请问你认为小时候有人陪你好,还是长大了有人跟你争家产更好?”
纪斌火热的大脑登时冷却,想起今天那位耿耿于怀女儿不够孝顺的大妈,还有下乡后所看到的那些有兄弟的姑娘。
“……我突然觉得独生子挺好的。”纪斌严肃道。
玲珑轻哼,又翻身回去,她家氛围现在这么好,是因为掌握整个家庭节奏的人是她,是她从不退让又总在索取获得的。如果换作原本的赵立冬,估计已经在彭家受尽委屈,又不想被家人知道担心自己,所以躲被窝偷偷哭,第二天眼泪一擦又起来洗衣服做饭了呢。
真气人。
连马奋强都比她幸福。
马奋强不用像她这样有本事,更不用像她这样甜言蜜语,他妈爸就自动帮他吸姐姐的血来喂养他了,天底下像马奋强那样的人多了去了,可玲珑居然还要来维系这段关系才能得到像马奋强一样的待遇,真是气死她了!
明天她就去给马奋强套麻袋打一顿!
所以即便看起来玲珑与周惠及赵建设异常亲昵,感情也无比深厚,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将她们放在心上,她将周惠的母爱与赵建设的父爱当作需要烹调的佳肴,只是食物,再无其它。
同时玲珑又非常说话算话,比如她昨天夜里想着要给马奋强套麻袋,今天就这么干了。
马奋强知道玲珑回家来了,还想主动上门呢,可惜他白天要上班,春天天黑的蛮快,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就黑了,玲珑静静地隐蔽在黑暗之中,呼吸轻不可闻,恍如与夜色融为一体,有好几拨下班的工人路过都没注意到她。
马奋强骑着自行车从路尽头逐渐靠近,他的车是几个姐姐共同出钱买的,马奋强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是下坡路,马奋强很小心地捏着手刹,专心致志往前骑,没想到打斜里突地伸出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抓住他的车把往里一拽,马奋强就从车上摔了下去。
他都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便迎来了一阵拳打脚踢,这回玲珑完全不考虑怎么不留痕迹,专挑露在外面的部位打,打得马奋强是抱头鼠窜哀哀直叫——然后他的嘴就被堵上了,头顶罩了件臭衣服,反正什么也看不见,疼得他涕泪横流,想求饶又出不了声。
玲珑揍爽了,她吐出一口气,地上的马奋强已经动弹不得,被她如踢垃圾那般踢开。
之后她走出巷口,边走边脱下手套,并解开身上一层罩衣,经过垃圾桶的时候用火柴点燃焚烧后丢了进去,头都没回一下。
晚饭时,外头猛然传来一阵哭号与咒骂。
“天杀的!哪个挨千刀的短命鬼打我家强子!我要报公安!你别想跑!我可怜的强子啊!呜呜呜呜呜!”
周惠跟赵建设都是热心人,听见马奋强妈杀猪般的哭叫,立马起身准备去看看发生了啥事,妈爸一走,玲珑慢悠悠地给饭碗上夹了好多菜,捧着碗筷走出家门朝下看。
纪斌有样学样,就看见筒子楼下面那块空地上,马奋强正躺着呢,旁边是放倒了的自行车,前后两个轱辘还在吱溜溜的转。
满头满脸的血看着的确挺吓人的,而且看不出原本的脸是啥样了。
“天哪,怎么被打成这样了。”纪斌脱口而出,“该不会是干了什么亏心事吧!”
玲珑闻言,赞赏地给了她一个眼神,纪斌在她这潜力值再度+1。
可不是吗,该死的马奋强,没下乡之前拦着她说些狗屁倒灶的话时玲珑就很想动手了,后来她都不在筒子楼了,这厮跟他家里人还要背后说三道四,这顿打是他该挨的。
虽然马奋强平时很讨人厌,但怎么说也是筒子楼的邻居们看着长大的,真出了事大家都挺热心。
玲珑心里有数,死不了,甚至都不会瘫,顶多在床上躺一两个月,全是皮肉伤,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马奋强死了呢。
周惠跟赵建设破天荒的没有陪同去医院,玲珑:“今天的太阳难道是从西边出来的?我家妈妈爸爸居然没去当好人。”
周惠:“我怕去了,他家误会我们家看上他了,再来纠缠你。”
这还真不是不可能,绝对是马家人干得出来的事。
赵建设连连点头:“你妈说得对,搭把手行,跑前跑后不行。”
对此玲珑还算满意,要是这两人真去帮忙,她非得再发起一场家庭战争不可。
马奋强妈还真报警了,可惜打人的凶手行事很利落,现场除了马奋强自己的血什么都没留下,而且那里平时很多人经过,就算真有什么,也不能判定别人就是凶手啊!
马奋强自己也是一问三不知,他连打自己的人是女是男都不知道,更别提是看见人长相了,所以最后,马家只能含泪吃下这个亏。
马奋强被抬回来那天还躺在担架上哼哼,伤筋动骨一百天,不幸中的万幸是他没内伤,好好养几个月也就能下地了。
邻居们嘴上不说,私下都在讲马奋强肯定是在外面干了什么坏事才被人套的麻袋,不然怎么不打别人光打他?
玲珑回来这两天,跟赵建设去了机械厂。
她想进运输队,光靠会开车是不行的,养殖场跟加工厂有的是职位留给她,或者过两年去考个大学一样有出路,但她不想干,而且加工厂很缺器械,她想在机械厂采购一批材料,至少能自己组装出个灌肠机。
方省机械四厂,要是没点人脉还真别想进来,光靠春山公社的介绍信可不行,但谁让赵建设是厂里的七级工呢?他在厂里人缘不错,最关键的是有技术,只要有本事,哪怕性格古怪照样也能吃得开。
有关系不用是傻子,玲珑要求不高,以目前手头的款项,想弄个加工一条龙无疑是痴人说梦,所以她的目标是厂里的废弃机械及材料,什么样的都行,来者不拒。
赵建设听她说起机械来头头是道,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耽误了女儿的发展,小时候他的确是带她来上过班,但他工作的时候,她都是自己玩的呀!
拖拉机她会开,卡车她也会开,而且都是看看就学会了,这么聪明不念大学实在是可惜,赵建设深深陷入了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父亲的愧疚中,是他耽误了孩子!
纪斌也一同跟了来,她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厂,一进去简直眼花缭乱,什么都看不明白。
但纪斌有一点好,那就是她不懂,她会装懂,至少表面上绝对不让人看出来,免得露怯。
而且赵建设一进厂子,找人说话先不入正题,而是对着赵立冬同志一顿夸,夸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听得纪斌在一旁脸都红了,再一看赵立冬同志,好么,人家一脸淡定,仿佛赵建设同志说得全是肺腑之言,没有一句虚假。
是的没错,她就是如此优秀,超出所有人,令世人只敢仰望的优秀。
纪斌默默地看、默默地学,她觉得自己就是欠缺这股老娘天下第一的劲儿,别人夸一句都能不好意思半天,要是能修炼到赵立冬同志这个境界,真就啥也不怕了!
自信且胆大的人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