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就有灵魂, 却不一定拥有本性,生而便有本性的红头发小公主看着那群空是活人却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女人,怎么可能不产生迷惘呢?她甚至会怀疑有问题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否则为什么母后喜欢华贵的首饰而她不喜欢?为什么姐姐喜欢英俊的美男子而她不喜欢?为什么她们总是聚集在一起讨论礼服首饰与生日会要多大的排场, 为什么她们会因为有人比自己戒指上的钻石多了一颗而生气, 为什么父皇的宠爱能让母后与另外三位妃子反目成仇?
她们争的抢的,都不是小公主喜欢的, 她天生便觉得她们争抢的没有价值,穿上漂亮的礼服有什么用,还不是不能拒绝婚姻?王冠上的宝石比别人大有什么用, 还不是只是装饰?衣食无忧万千宠爱又有什么用, 还不是不能生气发脾气要做乖乖女?
母后为太子哥哥筹谋皇位,却只为她挑选驸马,太子哥哥大权在握却不分她一点, 父皇更是亚兰星的主宰,为什么他们不给她最珍贵的东西呢?
红头发小公主从小就陷入深深的迷惘中,父皇发怒时, 无论母后还是太子哥哥,都会畏惧地瑟瑟发抖, 他们已经有了无上荣光,但这些荣光,父皇却能全部拿走。
小公主很清楚地认识到, 母后在隐瞒自己宠幸侍卫的事实, 太子哥哥在不着痕迹又绞尽脑汁地奉承着父皇, 哪怕只要不出意外, 将来太子哥哥必定成为下一任皇帝,可他依旧不敢反抗父皇, 为什么呢?
因为母亲与哥哥现在所拥有的,父皇可以轻而易举地收回去。
都是威严,都是权力,也分高低。
只有站在顶峰的人才可以不受限制,亚兰星最尊贵的永远是皇帝,而他尊贵的底气是他手中的权力,这是比礼服首饰名声驸马更美好、更值得争抢的东西。
红头发小公主不懂母后为什么看不出来,不懂姐姐们为什么看不出来,如果连出身皇室的小公主都能看出来,那些仆从、平民,她们不应该更早看出来,并且意识到,从而争抢吗?
一条裙子一枚戒指一个男人都能争抢的头破血流,权力能带来多少裙子多少戒指多少男人?当然,小公主认为,如果能够成为皇帝,恐怕也不会再珍视裙子戒指跟男人了,就像父皇。
父皇可不迷恋漂亮的礼服,他也不会沉迷于打扮自己,因为他知道他无需自我取悦,有的是人愿意为他奉献美丽。
他有权力对美丽指指点点,而不是自身成为美丽的附庸。
有时候小公主还会有种很古怪又很可怕的想法,那就是自己所感受到的这些,也许并不是“怪现状”,而是被人欣然所见的,整天打扮梳妆争风吃醋,自然便会失去读书争权的精力,越是追捧女人的美丽,就越能削弱她们的权力。
小公主感到恐慌,她觉得自己像是皇宫里的怪物,她无法对母父产生任何爱意,对姐兄也没有任何孺慕——她是如此的不合群。
所以在看见了了时,她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她感觉自己看到了另一个怪物,一个已经长大,不会被控制不会被规训的怪物,真奇怪,为什么她会向往变成这样一个怪物呢?
怪物没有穿华丽的裙子,身上也没有任何累赘的首饰,她不会向皇帝下跪,不会讨好贵族,她一点都不柔美纤细,小公主甚至听见姐姐们在悄悄议论,说那个女人成为战士后,就一点不像女人,像怪物。
不是这样的。
小公主在心里说,其实她才是女人,你们才是怪物,只不过你们人数多,所以你们自称女人,实际上女人应该是那个样子的。
月色下小公主的绿眼睛像宝石一般闪闪发光,洋溢着说不出的激动。
“我叫克罗帝尔,母后告诉我,我的名字在宇宙通用语言中,不是鲜花不是彩月,而是女英雄的意思。”
小公主的声音微微有点颤抖,但还是坚定地说:“可是英雄为什么要在前面加一个女字呢?我要把这个名字的意义,从女英雄改成英雌,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了了望着她,神色依旧冷淡,纳利亚却能感受到一种特殊的东西,形容不出来,但姑且可以称之为友善。
“没有必要寻求我的认同。”
了了对小公主说,“只有做了才知道能不能。”
小公主不需要人生导师,也不需要一个人来教她怎么做,她只需要知道,宇宙中像她一样的“怪物”还有很多,其实不知道也无所谓,因为只要有一个怪物出现,就会有千千万万个怪物诞生。
等怪物多了,怪物就是正常人。
小公主眨巴着绿眼睛,了了在经过她身边时,破天荒将手压在了她毛茸茸的脑袋上,这种动作她鲜少做,所以并不温柔,反倒把小公主的脑袋往下压了压,稍触即离。
纳利亚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而小公主举起双手捂住脑袋,感觉到被那只手触碰过的部位,像是有一股淡淡地,却又无法忽视的寒意,进入到自己的四肢百骸,从前的种种顾虑与不解,都像是一层遮住眼珠的薄膜,被利刃刺破。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也知道应该去怎样做了。
舞会依旧热闹欢快,有没有了了一个样,也许没她更好些,贾尔斯像一朵油滑的交际花,端着香槟飞来飞去,黛尔也在努力尝试融入上流社会的贵妇人群,他们的儿子正在向一位贵族小姐献殷勤,只有珍妮通红着眼睛拽着裙子,像一只柔弱的小兔子被人欺压到角落里。
她知道今日的舞会自家身份最低,来场宾客非富即贵,一旦惹事,会为家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很乖巧。
是黛尔与贾尔斯引以为傲的模范女儿,没有坏心肠,害怕姐姐却也不讨厌姐姐,只是希望姐姐能够嫁入皇室,这样自己也能嫁得好一点,她性格柔顺,有点胆小。
纳利亚皱眉,她常年战斗在一线,甚少与妹弟相处,这并不代表她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被人欺负而不管不顾。
就在她准备请求了了上前时,一声清脆还带点童声的哎哟响起,红头发小公主狼狈地摔倒在地,哭唧唧的样子令人怜惜,她从地上爬起来后狠狠地给了对方一脚:“谁让你躲在帘子后头的!”
随后她瞪了珍妮一眼,“你不知道好好带路吗?前面有一双脚也看不到?”
小公主是皇帝最疼爱的女儿,活泼开朗并不骄纵,能让她如此生气的人必定极其失礼。
珍妮慌慌张张不知该说什么,此时她满头雾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为公主带路,可有一点她很清楚,既然是为公主带路,那自然不会跟陌生男人有什么接触。
她并不喜欢这个男人,可父亲把她领过来做了介绍后便离开了,她想走又不敢走,怕闹出太大动静。
了了只看了这边一眼,没有过多关注,她懒得在这种地方多待,走出宫殿没多远,身后传来脚步声,珍妮拎着裙摆狼狈地追了上来,因为平日里不怎么锻炼,跑了没几步便喘得厉害。
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看着就很好掌控。
“姐……姐姐,我,你是要回家吗?能带上我吗?”
了了没理她,珍妮站在原地局促数秒,终究是追了上来,她宁可跟着冷冰冰的姐姐,也不想再听父亲的教导,去跟贵公子打交道。
一路上她都偷偷拿眼睛瞄了了,到家后,光是卸妆洗头换衣服,珍妮就花了两个小时,她身心俱疲,刚想好好睡一觉,父亲便回到了家,把她叫到书房一阵批评,责怪她不打一声招呼就直接离开,幸好艾伦家的公子并不生气,愿意明天来接她出去喝下午茶。
他美滋滋地告诉小女儿:“今天艾伦少爷被十一公主训斥,艾伦家族家大业大,如果你能嫁进去,那么咱们家以后就能更上一层楼。”
可惜这个女儿长得不算顶级漂亮,否则拼一拼皇妃也是可能的。
他对着小女儿挑挑拣拣,最后叹了口气,说了两句软话:“爸爸知道你最乖,咱们家以后还是要靠你的。”
珍妮揪着手指头,贾尔斯见状,说道:“一个淑女怎么可以做出如此不庄重的动作?家里花了大价钱送你去读新娘学校,你在那里学到的礼仪就是这样子的吗?”
珍妮把手放了下去,嗫嚅着说:“我不……我不喜欢艾伦少爷,他总是对我动手动脚。”
“那是因为喜欢你才这样,男人在面对喜欢的女人时,总是无法自控的。”
父亲说得理所当然,珍妮想要反驳却又不知如何说起,这时突然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嘲讽声音:“只有畜生才会控制不住发情。”
父女两人齐齐向门口看去,那里站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女人,乍一看长相跟珍妮竟颇为相似,只不过她说话不大好听,瞬间惹怒了贾尔斯:“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我要控告你私闯民宅!”
纳利亚跟没骨头一样倚在门框上,心里感慨着到底还是真正的身体舒服,她冲珍妮招手:“到我这儿来。”
珍妮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贾尔斯被当面挑战权威,怒气冲冲想动手,却在看见纳利亚的体魄时一秒僵住。
刚才只顾着生气没注意,现在看了才发现,这女人身高足有两米,看着居然比长女还要强壮一些,估计一拳就能轰了他们家。
贾尔斯善于钻研,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一流,他警惕地问:“你是谁?”
纳利亚原本感觉自己的人生给了了挺好的,反正她注定死在战甲坠毁事故中,现在她不确定自己的人生到底好不好了,因为她觉得,现在这个跟贾尔斯没有关系的自己,好像更幸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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