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妈看他一眼,不知道打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这会儿在怕个什么劲儿。
“没道歉就想走?”
刘琼仿佛听见天方夜谭:“道歉?什么道歉?谁跟谁道歉?”
“当然是向我,还有妈妈道歉。”
刘琼想都没想:“你做梦!你多大的年纪,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长辈,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陶老师,你这女儿教得也太好了!”
陶晴好:“我女儿好不好不用你管,你还是回家管管你儿子吧,今年不是落榜了?明年能不能考得上大学?”
了了说:“你不道歉,我就去你单位。”
刘琼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咬住,她愤怒道:“你有本事就去举报,你看领导搭不搭理你!你有证据吗你?张嘴就来,红口白牙的污蔑人?”
了了看向黎成周,又看回刘琼,虽然没有表情,可在场除了方艺博之外的每一个人,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冯弘要靠黎成周,难道刘琼就不靠?哪怕最后扑腾不出什么浪花,光闹上一次就够伤筋动骨的了,更别提刘琼最爱面子。
她忍了又忍,憋屈得要死,从牙缝里迸出对不起三个字,说完拔腿就走,了了抄起右手边茶杯,精准砸在了门框上!
贴着刘琼的脸,只差一点点,就会把她面颊划破。
刘琼吓得站都站不稳,与此同时,冯弘惨叫一声,被了了一脚踹出客厅范围,她冷冷地告诉刘琼:“我给你第二次机会,如果道歉还不能令我满意,下一个滚出去的,就是你爸。”
刘老爷子听得冷汗直冒,雅雀无声的客厅里,只有方艺博颤抖的声音真实又清晰:“她说真的……她能一个人干倒十几个持枪歹徒……”
刘琼心疼老公儿子胜过亲妈亲妈亲姐亲外甥,了了向来秉持家里女人犯错男人受罚的规矩,所以刘琼要是不真心诚意给她道歉,她真的会把刘老爷子也踢出去。
黎家人都看傻了眼,明明在场所有人里,论辈分论年纪论出身,了了都是最差的那个,但她才像是王者,睥睨傲视,坚不可摧,不容许任何逾矩或冒犯。
汪香留心怦怦跳,再一次庆幸自己从没挨过揍,了了对她真是太好了!
因为平时了了不怎么讲话,也很少回应她的絮叨,汪香留常常忘记她曾经九五至尊的身份,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得以窥见杀伐决断雷厉风行的帝王手段。
她真觉得,如果现在了了还是皇帝,黎深也好冯弘也罢,恐怕早被拖了出去砍脑袋。
刘琼顿觉屈辱至极,她在来时,跟一心为外孙讨公道的刘家二老不同,她姐都死了这么多年,刘琼最怕黎成周对刘家再没感情,黎深跟他爸对着干,哪天陶晴好生个儿子怎么办啊,他拿什么跟弟弟争?
所以刘琼只想着多给自家男人儿子捞点好处,她来时有多志得意满,此刻便有多么丢人现眼,不仅是自己爹妈老公在,黎家二老,还有黎深姑姑姑父也在,她、她要对一个小辈道歉!
黎老爷子清清嗓子,咳了两声,想帮刘琼说情,觉得这个小姑娘太过咄咄逼人,谁知在他开口之前,刘琼已经憋屈着又道了一次歉:“……对不起。”
这回声音大了许多,而且只剩下屈辱与委屈,了了还算满意。
她往楼上走了两步,见陶晴好没跟上,回头看,陶晴好意会,连忙随她来,母女俩当众离席,显得黎家人特别多余。
刘琼道完歉,没法再待了,跟刘家二老及冯弘一起离开,直到了了上了四楼,方艺博才拍着胸口松了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他爸看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说:“你看你哪有点大男人的样子,被个小姑娘压了一年,现在看着她,还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方艺博不服气:“那我打不过,有什么办法?教官都不是她对手,我怂点怎么了?表哥要像我一样怂,或者听我劝,他能挨揍吗他?”
他妈嘶了一声:“臭小子,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黎深活该挨打?”
方艺博当然不是这意思,他嘀咕:“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招惹大魔王了,听人劝吃饱饭,他不听劝所以才会挨揍,你要说是活该也行。”
黎老太太始终没说话,她是上世纪的大家闺秀,性格温婉柔顺,即便年老,依旧盘着头发戴着发簪,气质极好,对了了这样的女孩,她摇摇头:“既然晴好把孩子接回来了,就得好好教,现在女孩虽然也能读书,但总归是要嫁人的,成周,你要多看着点。”
黎成周点头:“是。”
黎老爷子拍了拍老伴儿的手,“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回去了,麦子,你帮艺博请两天假,让他去医院陪陪阿深,他们表兄弟之间,能说得上话。还有成周。”
“是,爸。”
黎老爷子年纪虽长,一双眼睛却毒辣得很:“小陶那闺女,不是一般人,我知道你,但你岁数也不小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别让我多说。”
“是。”
等老爷子跟老太太走了,黎麦不解地问:“哥,爸他什么意思?嫂子那个女儿怎么就不是一般人了?”
黎成周说:“有些人生来不凡,以后必有作为,爸是这个意思。”
黎麦惊了,老爷子向来眼高于顶,能让他给出这样高的评价,那丫头难道真有点本事?
方艺博表示赞同:“舅舅,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都劝表哥不要作死。”
黎麦忍不住骂道:“人家一个小姑娘,你姥爷都这么夸,你打小被夸过几次?我要是你,现在就头悬梁锥刺股读书去了!”
方艺博:“……那我不是随我爸吗?我爸一看书就头疼,我也一样。”
黎麦把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吓得方艺博抱头逃窜,现在他只想马上离开舅舅家,刚才刘家姥姥说了是他打的电话,他怕大魔王找他算账。
汪香留直看到所有人都离开才回房去找了了,而了了把陶晴好喊上来也没话说,她自顾自翻书,陶晴好则局促难安:“囡囡,是妈妈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了了不喜欢她,但也不讨厌她,之所以把她叫上来,是为了避免她在下面难做,看刘家人那样就知道,他们对她这态度并非一朝一夕。
有黎成周护着是不假,可刘家是他亡妻的亲人,阴阳怪气说两句话,他又能怎么办?还能把人赶出去不成?旁人知道了会怎么说陶晴好?说她心眼坏,不让继子跟亲妈那边亲戚来往,撺掇黎成周破坏父子感情?
“我受委屈,我会自己讨回来。”了了头也没抬地说,“你呢?”
陶晴好愣住。
她慢慢摸着在了了床边坐下,失神不已,当汪香留看到母亲的表情时,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在这之前,她一直认为妈跟黎成周结婚很幸福,从乡下回到城里,从天天下地做农活的妇女成为大学老师,衣食无忧精神富足,丈夫人很好,父母又健在,这还不幸福吗?
可如果幸福,为什么还有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是连陶晴好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过了许久,她才自言自语道:“委屈……我不委屈啊,我怎么会委屈呢?我现在日子过得很好,一点都不委屈。”
汪香留望着母亲,欲言又止,而了了却像是没有听见,任由陶晴好陷入自我怀疑的怪圈。
“叩叩叩”的声音传来,黎成周在门外问:“晴好,你在里面吗?了了怎么样了?下午你还有课,该到去学校的时候了。”
陶晴好如梦初醒,她连忙伸手摸摸脸,又摸摸头发,强行振奋精神,“了了,咱们该走了。”
了了点了点头,穿上鞋子,房门一打开,黎成周神情温和,眼神却难掩忧虑,直到看见陶晴好精神还不错,他才悄悄松了口气。
当着了了的面,他没敢去牵陶晴好的手,并肩下楼时跟她道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每次跟刘家有关,都要让你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