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糊弄我呢?我儿子什么性子我不清楚?今天我过来,也是和你讲清楚,这个房子,就按之前那么建!”季母说得肯定,拉着脸,分毫不让。
她话都放出去了,突然建小了,倒时候大家都要笑话她,那可不行。
在村里,这张脸有时候比命还重要,尤其是季母这种说大话的人。
“妈,建那么多房间也没用啊,我们逢年过节才回去一趟,季淮也才刚涨工资,我们没那么钱……”
“怎么没用?”季母一下打断她,瞪大眼,说话尖酸刻薄,“你就想留着我儿子的钱自己花,这辈子我们家也就盖这么一栋房子,你说你打着什么主意?”
沈柔头疼得很,眼看她就要和季母好好说道,季淮就赶回来了,看着两人,先问季母,“妈,你来怎么不打电话?”
“我儿子的家,我想来就来,打什么电话?”季母蛮横得很,瞥了沈柔一眼,“我要是不来,都翻天了。”
“您又闹什么?”季淮看着她,万分无奈。
“你不是说那块地要全部盖完吗?现在又说只盖一半,是不是你老婆又不让了?我来找她好好说说,她到底要做什么?”季母说到最后,声线都提高了。
话里话外都在骂。
“你跟你妈解释吧。”沈柔又不是软柿子,淡淡丢下一句话就回房了。
季母这个人,挺会蹬鼻子上脸,所以她还是省省吧。
“你看她。”季母指着沈柔关着的房门,咬牙切齿,“你看看她,耍脾气给谁看呢?瞧不上我啊?骑在你头上了!”
以前季淮一听她这么说,哪怕知道对方在挑拨离间,还是忍不住烦躁,对沈柔也不耐烦起来。
他现在是脸色未变,不紧不慢出声,“你都先骂她了,还指望她笑着继续受骂?那不是傻子吗?这事是我决定的,不关她的事。”
挑拨离间不成,季母窝火,“你决定的?我看就是你媳妇唆使的吧?一肚子坏水。你不是都答应了吗?现在全村人都盖了楼房,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了二十几年的书,到头来,建那么小的房子,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季淮:“三间房够了。”
“怎么够?”季母一下拉下脸,“那是现在够,她要是能下出个蛋,那……”
“妈!”季淮面色不好看了,一下呵斥了她。
季母被吓了一跳,声音戛然而止。
“你辛辛苦苦把我上大学,不是为了让我生活得更好一点吗?我把车也拿去贷了,下个月要还的贷款都还没有,你为我考虑过吗?”季淮说完又继续,“是,我和小柔还没生孩子,也在备孕,可没钱怎么生?把钱都拿去盖房了,欠了一身债,我们怎么敢生?”
闻言,季母抿了抿唇,软了声,“就盖这么一栋房子,一辈子就这么一栋,妈在村里也想抬抬头,以前人家怎么看不起我们的?你忘了?”
他毫无触动:“我没感觉到什么看不起,谁都有自己的生活,哪有时间管别人?再说,我们已经在城里买房子了,谁还管这个?”
所谓的看不起,不是他父亲早逝,家里穷,而是季母私生活也有点乱,和村里人关系没处好。
“这是你媳妇教的?我是你妈,我能害你?”季母黑着脸,“你们生啊,大不了带回来我给你们养,还能饿死?”
季淮只觉得有些累。
“你老婆偷偷把钱藏起来,从你这要钱花,你是蠢才这样啊,叫她还啊,你现在有铁饭碗,以后还愁赚不到钱?她有什么?”季母语气里是对沈柔的不屑,又看向他,“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你不会还养着她吧?你脑子就是进水了,读书都读傻了,能干成什么事?”
“你在外面多风光谁知道?家里的房子破小,你在别人眼里依旧是没出息,如果读了二十几年书,还赚这点钱,你还不如初中就辍学,村里只读了小学的二狗承包了鱼塘,一个月都挣几十万。”
“读书有什么用?一件像样的事情都成不了!”
……
沈柔原本还在屋内生闷气,这件事怕是又要折腾,多半是以季淮的妥协落幕。
她想着就心烦。
倏然,客厅突然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季淮和季母吼起来了。
“是,我没出息,没钱,别盖了。一层也别盖,大家该怎么看怎么看。”他面色阴鸷,气得青筋暴跳。
“我说错了?我供你读了那么多年书……”
季母刚说完,季淮腥红着眼,直接就骂了回去,“你供了多少?初高中学费全免,大学有奖学金,研博我不是靠着小柔资助活下去的?”
“你在哪?一年能给我一千块吗?我爸的意外赔偿款都够我读好几十年书了吧?如果不盖房子会被取笑,当初能盖五六层,钱去哪了?”
……
沈柔站在门口,都没敢过去。
“好啊,能耐了,对我不满了是吧?”季母可不怕被骂,叉腰就要骂回去,“我是你妈,你说说你……”
季淮认真看向她,加重声音,一字一顿问,“别说了,除了给我添乱,您做了什么?除了打击我,您还会干什么?”
“那您告诉我,您干成了什么事?”
季母哪怕再嚣张跋扈和蛮不讲理,面对儿子这样发自致命的拷问,脑子一下短路了。
那是内心深处遗留的那一点良知和母爱吧,更多的是难堪和无地自容,更没法辩解。
季淮合上眼,有些疲惫,“我不想吵,也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希望我们都能保持一个和平共处的关系,有些事,大家心里清楚就行。”
他说得这么认真,季母还真有些忐忑了,“妈也不是那个意思……”
季淮没回,外卖来了,他走去开门,拿过外卖放在桌子上,“今天晚了,先吃饭,晚上您睡次卧吧。”
说完,他就回房了,走到房门前,把门口的沈柔也拉了进去,反锁住了门。
他一句话没说,拿着衣服就去洗澡了。
洗得比以前慢了半个小时,出来时,屋内气压都低了,她也没敢问,只觉得他心情万分低落。季母骂他的话,她隐隐有些听到了。
季淮顶着有些滴水的头发,低着头坐在桌子前,好一会,低哑的声音响起,缓缓道,“其实,不是每一个父母都会爱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