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红被陆今安直白挑破, 称呼直接用?“太太”,对顾念一来说,毫无招架力。
不只是耳垂, 脸颊和脖颈肉眼可见地变红。
像夏天最甜的水蜜桃,粉粉嫩嫩, 在脸上?铺了最自然的腮红。
顾念一抬起手掌作势扇了扇风, 给自己?降温, “天太热, 最近秋老?虎太猛了。”
她说的是实话, 副高霸占陆地不退, 海上?的台风缓慢移动中,起不到降温的作用?。
然而?,毕竟已经进入暮夏, 副高再挣扎也是强弩之末,夜晚温凉。
她这段话骗骗小?孩子?还行,在陆今安面前轻易被拆穿。
偏偏窗户未关,凉凉的晚风闯进室内,扬起纱幔, 吹在胳膊上?, 瞬间起鸡皮疙瘩。
男人幼稚地勾唇, “嗯挺热,空调开21度。”
话音未落,陆今安抬起长腿走到门边,直奔控制面板。
21度!
即使是盛夏季, 21度也会冻死人。
顾念一忙转身去拽他的胳膊, “陆医生!”
结果陆今安只是走出去一步,停在了半路, 她速度太快,撞到男人的胸膛。
始料未及,顾念一捂住脸,脚下?趔趄两步,被人拉住手腕,方才站稳。
陆今安板着脸,“我在,怎么了?”
顾念一仰起头,一本正经地说:“陆医生你是医生,自然懂得,空调不能开太低,26度刚好,室外正好26度,不用?开空调了,我们需要低碳生活。”
“我们啊。”
陆今安长臂一伸,捞起床上?的文件袋,“夫妻共同财产,用?‘还’字多?见外,陆太太。”
银行卡一件一件装回去,放在顾念一掌心,“东西?收好。”
每次陆今安的三言两语就能破解她的难题,让她的心情转好。
将她从牛角胡同里?拉出来。
顾念一不知道陆今安具体用?了什么方法,他没有告诉她,只说不想?她难过。
第二天一早,陆今安给她发?来一份李慧玲签好字盖好手印的协议书。
协议约定,李慧玲不会再问她要钱、借钱,不会用?生养之恩要挟。
中午时分,李慧玲打电话和她说先回家了。
顾念一请了半天假,提前约好顺风车,将妈妈送上?车。
母女两个没有依依不舍,没有谈心。
大雁南风,梧桐叶落。
送客回家?
车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顾念一忍不住叮嘱,“妈,剩菜不要吃了,你多?考虑下?自己?,不要把所有的心思放在顾明轩身上?。”
憋在心里?十几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
一辈子?为这个家付出操劳,可能妈妈的心太小?,装了弟弟,就盛不下?她了。
从小?到大,红脸、白脸都是她一个人唱。
爸爸在他们的成长中,几乎不存在,父爱如山,根本不动。
没有任何作用?。
如果说妈妈是偏爱实行的刽子?手,那爸爸是不作为的帮凶。
她不是一个歇斯底里?的人,从小?学会眼泪往肚子?里?咽。
李慧玲难得动容,“你多?吃点,又瘦了,如果吃不惯这里?的饭菜,我回去给你寄。”
迟了,太迟了。
已经没有必要了,她连哭泣的想?法都没有。
曾经想?过,和父母大吵一架,为什么偏心弟弟,为什么从来不考虑她,她不是他们的孩子?吗?
现在,她连争辩都不想?了。
以后互不打扰,就好。
不要再来打扰她,就好。
母女一场,最后留一个体面吧。
顾念一微笑并没有回复,示意师傅可以走了。
车门关上?的不仅是南城与蓝山的路,更是24年的母女情。
断了,彻底断了。
她没有家了,彻底没有家了。
顾念一望着前方的黑色轿车,越行越远,直至消失在道路拐弯处。
儿时久远的回忆,如同汹涌的潮水,一幕幕灌进她的脑中。
妈妈会给她扎辫子?,买新裙子?。
会在她生病咳嗽时,揪心的整晚睡不着。
会在别的人欺负她时,赶走讨人厌的家伙。
后来,一切都变了。
她成了姐姐,被送到爷爷奶奶家,再也没有妈妈哄着睡。
她要照顾弟弟,弟弟哭了就是她的错。
家里?什么水果、零食,都要弟弟先挑、先吃。
她成了被忽略的那个人。
你是姐姐,你要怎样怎样。
你是老?大,你要怎样怎样。
没有人记得,她也还是一个孩子。
从什么时候变得呢?
是在弟弟出生之后,还是在她出生之时就注定了这个结局?
这天之后,李慧玲没有找过她要钱,反而?时不时关心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她没有回复,屏蔽了李慧玲,聊天框沉到最底层。
顾念一偶然从朋友圈得知,李慧玲签好了合同,买下?了梦寐以求地给弟弟的大房子?,年底即可交房。
多?么喜悦值得庆祝的事情,和她没有关系,她顺便屏蔽了妈妈的朋友圈。
她的房子?呢?还会有吗?
一辈子?那么长的距离,还有机会吗?
一晃到9月22日,是顾念一真正的生日,只有明悦和爷爷奶奶记得。
明悦卡着0点给她发?祝福,【宝,祝你快乐,不止生日。】
爷爷奶奶清早打了电话。
还有一个人,她差点忘了,网友“X”。
X:【生日快乐,万事顺遂。】
同样的祝福,还有一份礼物,她最爱的玩偶。
“玫瑰”于下?午15点05分以超强台风强度登陆南江省,南城所在的省份。
沿海地区刮起大风,下?起瓢泼大雨。
玫瑰,一个多?好听的台风名字,如果不是超强台风就好了。
顾念一需要值班,10点有人来和她交班。
大雨尚未来到南城,凛冽的风先行而?至,街上?失去了往日的热闹。
台风造访,顾念一取消了明悦给她准备的庆生活动。
她交班后开车回家,路过楼下?的一家蛋糕店,踩下?了刹车,下?车去买蛋糕。
不爱吃甜食的人,在生日这天也会破例。
店里?只剩下?一个小?姑娘,对着她甜甜地喊,“欢迎光临。”
一双杏眼弯弯,似剔透的小?鹿。
上?了一天班,依旧活力满满,年轻真好。
店里?剩下?的蛋糕不多?,顾念一透过玻璃橱窗左右看了一圈,不好意思地问:“你好,哪种?不太甜?”
“抹茶味的。”
顾念一买了一块抹茶提拉米苏,坐在店里?吃。
玻璃窗隔绝了窗外的狂风,看着被风吹起的树叶,此刻她想?,如果将她一起带走就好了。
她用?勺子?挖起来一块,放进嘴巴里?,奶油的甜混合着抹茶的苦在舌尖化开。
好吃,特别好吃。
全世界最应该记得她生日的人,一整天了,什么信息都没有。
蛋糕微苦,就像她的人生。
身份证上?的1月8日,是为了不被罚款而?随意报的虚假出生日期。
当年计划生育严格,部分地区实行一孩半政策,即第一个孩子?是女孩,可以生二胎。
要求是两个孩子?的出生日期间隔要在2年以上?。
她和顾明轩只相差一年半。
顾家面临的是一笔数额不菲的罚款。
最后为了顾明轩,报大了她的年龄,她注定要为弟弟牺牲。
8个月,在一个人的一生中不长,占了短短的一小?段光阴。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却是漫漫长路。
她需要强行适应新的年纪,提前一年入学,成为班里?实际年龄最小?的孩子?。
总是慢半拍,跟不上?哥哥姐姐们的节奏,别人也不带她玩。
她很害怕上?幼儿园,却又不得不去。
妈妈没时间哄她,她不想?让爷爷奶奶担心,每天都是放学哭够了再回家。
小?时候,她很讨厌自己?。
为什么泪点这么低,这么容易哭。
就像现在。
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姐姐,给你蜡烛。”
小?姑娘不确定,看到顾念一闭上?眼睛在许愿,“还有我请你吃草莓蛋糕,这个甜一点,祝你生日快乐,以后的生活甜一点。”
“谢谢。”
顾念一的眼底满是湿润的水汽,接过这枚蛋糕。
顶上?有一颗小?草莓点缀,真好看。
蛋糕店打烊了。
兼职的小?姑娘和顾念一告别,她的爸爸过来接她。
迎着风,向?东走。
而?她拎着草莓蛋糕,开车向?西?走。
顾念一回到家,屋子?里?漆黑一片,陆今安没有回来。
昏黄的小?夜灯亮起,年糕趴在窝里?睡着。
她蹲下?去抚摸了年糕的头,“还好有你。”
瞥到旁边的酒柜,满柜子?的酒,都是陆今安朋友送的,没有人拆开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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