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后。
又到除夕。
今年的雪来得早了些, 以往都得大年初一才下雪,今年却从腊月二十八开始,每天都是漫天纷扬。
气象台报道这是燕城百年难得一遇的盛景, 未来降雪还会持续半个月。
主持人微笑着说“瑞雪兆丰年”, 同时温馨提醒广大市民朋友们多穿衣服,出门注意防寒保暖。
縰宇
夜里,雪越下越大。
但广场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新年热闹的氛围在雪地里点燃,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时间逼近零点, 随着钟声响起,整齐热烈的倒数声惊得瑟缩在垃圾桶边一个头发花白的流浪汉慌忙捂住耳朵。
他长而杂乱的头发从额头交织垂下,网住了他浑浊的双眼,破烂单薄的衣衫之下, 布满丑陋狰狞的伤疤,一直蔓延到他脏污的脖颈。
在这样的雪夜里,显得他尤其可怜。
而倒数声还在继续, 且声音越来越大。
“四!”
“三!”
流浪汉捂着耳朵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但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无法隔绝这声音。
而且他好冷好冷,有旧伤的膝盖更是钻心的疼, 他整个人都快被冻僵了。
慢慢地,意识恍惚之际, 他混乱的记忆里, 开始模模糊糊浮现出一些什么东西。
好像是他曾经也这样瑟缩在冰冷的夜里,守在一个高档小区门口,在快要冻僵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反光的车牌。
他追上去, 因为四肢僵硬而跪倒在地。
但后来车有没有倒回来, 车上有没有人下来, 有没有人走到他面前看他一眼,叫一声他的名字……
他看不清,也想不起来。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那个小区是什么模样,想不起来那个车牌号具体是多少。
他也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
但他还记得自己苦守寒夜等候的人,究竟是谁。
他记得,他一直都记得。
他记得他等候的人叫江一眠,是跟他一起长大,无微不至照料他日常起居的贴身管家。
可惜的是,这位印象中很温柔很漂亮的江管家,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的样貌了。
“二!”
“一!”
倒数声震耳欲聋。
烟花也随之在夜空炸响。
在热闹的欢呼声中,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凌晨一点,人群逐渐散去。
有结伴的年轻人经过,瞥了一眼蜷缩在垃圾桶边瑟瑟发抖的流浪汉。
“又是这人。”
“你认识他?这谁啊?”
“半年前枫桥路来了个瘸腿流浪汉,他天天说自己有个管家伺候起居,一开始大家还以为他是哪家落魄豪门的后代。后来他一直就那么几句话,见人就说,大家就知道他精神不正常,都叫他老疯子。”
“哈哈,就这还管家伺候呢,确实是疯得不轻。”
“这还不是最搞笑的。最搞笑的是,他说他的管家叫江一眠,还说他的江管家最怕他挨饿受冻吃苦受难,总有一天会来接他回家。”
“江一眠?!我没听错吧?是刚从年终盛典上下来的著名钢琴家江一眠?他怎么可能做管家?就算是他早年有这样的经历,可我也从没在网上见过相应的报道啊。”
“当然不可能啦!全国上下,乃至国外,幻想自己跟这位优秀钢琴家有关系的人,数不胜数。”
“啧啧啧,这老头儿还真敢想。”
“嘘,你要是让他听到你叫他老头儿,他又得拉着你问,‘我才三十多,很老了吗?江管家会不会不喜欢我了’哈哈哈……”
“三十多?真逗,哈哈哈哈哈……”
随着那群年轻人走远,笑声在这团圆夜里格外刺耳,周遭的万家灯火也显得无比刺眼。
流浪汉用手挡住光,朝垃圾桶边缩了缩。
此时,有个男人衣着暴露扭着腰肢朝他走了过来。
如果忽略流浪汉身上的脏污,两人算得上是同样的衣不蔽体。
那男人在垃圾桶边站定,在纷扬的大雪中点燃一支香烟。
烟雾吐出,模糊了他化了浓妆的脸。
深V紧身薄网纱下,粉底液已经晕开,触目的疤痕在布满指印的胸膛若隐若现。
在他身后,有一群混子吹着口哨围了过来。
“喂,卖不卖?”人群中有人粗鲁地喊了一声,随即是一阵哄笑。
然后有人在未尽的笑声中讨好地说,“老大您都不消问,这燕城的夜场谁不知道他许沐一百块可以干一整晚啊!您要是想弄他,我现在就去把人抓过来,他保准像狗一样跪下来伺候您!”
被称为老大的中年男人,淫。秽的目光打量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最后停留在许沐的屁股上。
他摸着大肚子,舔了舔肥厚的嘴唇,说,“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老子把人带过来?”
闻言,那群混子正要动作,许沐突然开口,“不劳烦各位老板动手,等我抽完这支烟,就跟你们走。”
他嗓音嘶哑,不复从前。
整个人也没了以前的娇气自傲,仿佛从始至终就是个只会勾引人的下贱坯子。
“老大您瞧,我说对了吧?他就是个欠操的小骚货!”
“哈哈,今天老子心情好,老子有的是钱,见者有份啊,一会儿都给老子打起精神!”
风雪更大了,一只烟很快抽完。
许沐弹了弹烟灰,用力吸了最后一口,然后将烟头随手扔到流浪汉脚边。
转身又扭着腰肢朝那群面露淫。笑的混子走去。
远处幽暗的巷子里,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喊叫声,那叫声撕心裂肺,一声比一声凄厉。
流浪汉又捂紧了耳朵。
颤抖着嘴唇喃喃道,“江管家,我好冷,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啊……”
*
另一边,傅家庄园里,江一眠和傅承焰刚从祖宅团年回来。
一进屋,暖意盈身。
江一眠正要脱下外套,傅承焰先他一步帮他脱下挂好。
然后才脱下自己的大衣,叫莲姨准备姜汤驱寒,接着揽着人进入电梯,上楼。
傅承焰一进卧室就把人压在沙发上吻,一边吻一边说着,“眠眠,今晚就别练琴了吧?大过年的,又这么晚了。”
江一眠推着人,一边喘气一边说,“不行。大年初三还有唔……这次是代表国唔……”
所有话语都被吞没在纠缠的唇舌里。
过了会儿,柔情蜜意的吻还未结束,房门被轻轻敲响。
傅承焰意犹未尽地把人放开,起身开门,接过莲姨手中托盘,然后示意她下去休息。
房门关上,傅承焰走过来,把托盘搁在茶几上,端起姜汤吹了吹,喂到江一眠嘴边,“宝贝儿,喝点姜汤暖暖身子。”
江一眠紧抿嘴唇。
“又耍小脾气了?”傅承焰宠溺一笑,“行,不喝我喝。”
说着他真端起姜汤喝了一口。
江一眠正在心里猜想着他又耍什么把戏的时候,后颈突然被扣住,吻再次落了下来。
江一眠被迫仰起脖子,就这样被他一口一口地喂着甜甜辣辣的热姜汤。
一碗喝完,江一眠浑身都热了起来。
“眠眠,还练琴吗?”傅承焰把人按进沙发里,明知故问。
江一眠搂着他脖子打趣他,“你以前说,新婚燕尔无法节制,如今我们都结婚十五年了,你怎么还是老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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