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眠依旧神色淡漠,长睫微垂着,不咸不淡地说,“大少爷误会了,我没有向着谁,只是照顾您替您着想是我的职责所在,没有别的意思。”
秦霄被泼了冷水依然热情不减,灼热的眸光一直停留在他水润的唇上。只是个侧脸就能看出唇形很漂亮,唇弓轮廓分明曲线优美,引人垂涎,“江管家,其实我……”
叮铃铃——
手机又响了起来。
秦霄闭眼,不耐烦地摸出手机。
“大少爷您忙,我先下去了。”江一眠瞥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适时抽身离开。
来电显示的名字是“谢之繁”。
江一眠没想到秦霄和他早在这个时候就联系上了。
前世,江一眠二十岁生日那天,秦霄第一次出轨的对象,就是谢之繁。
在秦霄为他举办的生日Party上,两人干柴烈火急不可耐地在卫生间搞了起来。
十月下旬的天,夜里有些凉意,江一眠担心秦霄衣着单薄,追着秦霄的身影给他送外套。却在追进卫生间时,听到了一声又一声的浪。叫。
他拿着秦霄的外套,靠在卫生间门口抽烟。
一支又一支。
等里面的浪。叫声停了,他却在秦霄出来之前先一步逃了。
自此,偶尔抽一根的江一眠开始频繁抽烟,有了严重的烟瘾,也再没过过生日。
前世的他,爱秦霄远甚过爱自己,面对感情的背叛选择隐忍原谅。直到后来秦霄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轨,甚至将人带回属于他们的私人别墅,在被他意外撞见后还恬不知耻地问他要不要三人行,之后秦霄又甜言蜜语地跟他解释,说那个人和他长得太像了,自己喝醉了认错人。他都自欺欺人地信了。
和秦霄在一起的十年里,江一眠度过了很多个靠在门外抽着烟等他完事的夜晚。一开始他还会默默记下里面叫得骚上天的男人是秦霄第几个出轨对象,后来他不记了,只是每次离开后,地上的烟蒂越来越多。
直到他成为傅夫人,才戒了烟。
是傅承焰帮他戒的,说对身体不好,特别是残端感染的时候,伤口不容易愈合,备受折磨。
刚开始戒烟的那段时间很难受,江一眠爆发过无数次,每次爆发后又开始崩溃,而傅承焰始终耐心地陪着他,在他爆发时任打任骂随他发泄,崩溃时抱他吻他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以前江一眠情感淡漠,不觉得傅承焰有多好,现在回想起来,傅承焰是他可悲的一生中唯一的贵人。
江一眠加快步伐,回到房间后迅速换下管家制服,套上万年不变的黑风衣。接着挽起裤管,露出带伤的脚腕,拍了张照发给傅承焰。
然后收起手机,从书桌上的笔筒里拿出一支固体胶放进风衣口袋,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叠卡片装进工装包里,挎上,出门打车。
车上,江一眠拿出手机。
傅承焰早已回复。
【傅承焰:看起来没那么红了。】
【江一眠:嗯,我会继续用药的。】
【傅承焰:好。】
聊天结束,江一眠返回屏幕主界面,点开租房APP,复制了上面的房东联系方式,拨号出去。
接电话的是一个老太太。
“您好,我要过来看下房子。”江一眠抬手看了下腕表,他眉心微蹙,手腕上的表并不是自己日常佩戴的普通石英表,而是傅承焰送的那块运动手表。
出门匆忙,他忘记换下来了。
恍惚几秒后,江一眠回神看着手表上显示的时间,礼貌问,“一小时后,您方便吗?”
老太太说这APP是孙儿弄的,孙儿不跟她住,接到电话时她还不知道房子已经有人付了款,江一眠说明情况后她笑呵呵地连声说好。
挂电话后,江一眠戴上蓝牙耳机,照例开始听手机里的弹奏录音。
*
七点五十分,江一眠打开琴行的门,进入办公室。
他打开电脑和打印机,从手机相册里翻出秦霄的照片。
看了两秒,上传到电脑上。
点开图片处理软件,将照片简单排列,一张A4纸单面四张照片。
然后打开打印机的纸仓看了下,选择打印,在打印份数那栏输入100,点击确认打印。
彩色打印机开始工作,低低的鸣响在安静的房间内格外清晰。
印有秦霄照片的A4纸一张一张从出纸口出来,江一眠坐在椅子上看了会儿,侧面的角度看上去,秦霄的眼神被弱化,看不太清。
打印结束,他删除电脑里的记录,关掉电脑和打印机,克制有些颤抖的手,拿出出纸口一大叠温热的A4纸,立在桌面上整理整齐,然后放进工装包里。
接着,他走出办公室,带上门。
进入琴房,放下包,开始练琴。
八点半,方映蓉到了,两人互相打了个招呼后,他才挎上包离开,去了琴行斜对面的一个老旧小区——清泉三苑。
房东老太太已经等在门口了,她头发花白,笑容慈祥地打量路过的每一个年轻小伙子。
走近才发现她的眼神聚焦不明显,有些茫然感。
江一眠看得出,她眼睛不太好。
他走过去礼貌打招呼,老太太这才转头,浑黄的眼睛短暂地亮了一下,笑着说,“小伙子,你可真准时啊,说一个小时就整好一个小时。”
“抱歉,让您久等了。”江一眠跟在她后边走进小区。
“也没多久,我刚出来一会儿,就卡着点儿出来的。”她说完一边走一边给江一眠介绍小区的情况。
垃圾清运费在门卫室交,电费水费气费在清泉社区的代收点交,就在小区旁边。小区门卫是个老大爷,他习惯零点关门,最好是在零点之前回来,免得他睡了起来开门脾气大要骂人。
江一眠安静听着,跟着她直走到底然后进了左手边的狭窄单元门,上楼。
一梯两户,楼道幽暗,墙面发黄斑驳,回声还挺大。
老太太虽然眼睛不太好,但腿脚却很麻利,走在前面丝毫不用江一眠刻意放缓脚步等她。
一口气上到七楼,她摸出钥匙,插进左手边那道木门的锁孔。
似乎是怕江一眠担心这木门不结实,她说,“你放心,我们小区很安全的,我就住在楼下,几十年了,从没遭过贼。”
江一眠点点头,跟着她进了屋。
内里逼仄,带有简单家电的一厅一厨一卫,进门左边是厕所接着厨房,右边是客厅和阳台,床就在客厅里,旁边有个小小的双人沙发。
里面的东西都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屋子被收拾得很干净,厨房和阳台两头的窗户全打开,采光和通风都很好,隐隐能闻见阳光的味道。
江一眠很满意。
老太太把钥匙给他后,叮嘱他有事就到楼下左边那户找她,然后离开了。
江一眠立在门边仔细听着她下楼的脚步声,直到她安全走到楼下,响起开门声,他才关上门。
门后钉了只老式金属插销,锈迹斑斑,江一眠拉过插杆,算是反锁了。
他走进客厅,将包放在沙发里,打开,拿出里面那沓印有秦霄照片的A4纸。然后走到电视机前,摸出风衣口袋里的固体胶,颤抖着手将A4纸一张一张贴到墙上。
很快,整面墙从上到下,一排一排,全是秦霄的照片,400张秦霄的脸,400双秦霄的眼。
江一眠从电视柜上下来,取出工装包里的一叠卡片,十张,他放了九张在柜体下面的抽屉里,留了手里这一张,卡片上的字迹隽秀——
【第一项,直视秦霄的照片,10分。】
江一眠将卡片横立在墙边,然后直视整面墙。
秦霄阴鸷的眉眼开始鲜活起来,化成脑海里无数个对他施暴后又花言巧语哄他的魔鬼。
时间缓缓流逝,江一眠呼吸逐渐急促,身体的颤抖越发明显,冷汗顺着额角滑落至脖颈,他开始缓步后退,只十几秒就退无可退跌进了沙发里。
江一眠闭上双眼,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两分钟后,再次睁开眼。
还是很难受,呼吸困难,身子发僵,依然只坚持了十几秒。
江一眠接着闭眼调整,继续。
这只是脱敏训练的第一步,他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一小时后,浑身湿透的江一眠抓起工装包夺门而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下楼的,只隐约感觉磕到了膝盖好几次,跌跌撞撞跑出小区后,他脚底发软,跌坐在墙边大口呼吸。
盛夏上午的阳光很烈,可被冷汗湿透的江一眠却觉得好冷。他不自觉地裹紧风衣,身体却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状态很不好,开始有人驻足观望,过了会儿有人上前询问情况,他始终颤抖着一言不发。
慢慢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江一眠很清楚,人群里没有傅承焰,没有那个能安抚自己的男人。
有人在拨打120。
“喂,急救中心吗?清泉三苑门口有个人突发疾病……意识清楚没有昏迷……精神状态好像很不好……站不起来……没有外伤……嗯没错清泉三苑……”
人越来越多,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
江一眠有些意识朦胧,视野里开始出现重影。
状态越来越糟了。
可这一次,他必须靠自己。
僵硬的双手开始舒展指节,他抓起工装包,努力撑着小区外墙,咬牙爬起来,拨开纷杂的人群,冲到路边的公交站,随便上了一辆刚刚驶入的公交车。
江一眠随手从钱夹里摸出一张纸币,看也没看直接按进投币箱里。
不是上班高峰期,车上的人很少,只有零星几个老年人,座位边放着买菜的小拉车,隔着过道表情丰富地聊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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