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客来宽阔的厅堂当中, 从入门处的连廊,至楼梯口的台阶,直至后厨的门帘后……各种达官显贵, 平头百姓密密麻麻跪了一地, 约莫有上千余人。
众人毕恭毕敬跪着, 甚至刻意放慢了呼吸声,生怕冲撞的首辅尊驾。
空气停滞, 落针可闻。
整个仙客来, 唯有那一对男女伫立在原地, 相望对视。
一个是身着紫袍,通身华贵,手握权柄的擎天重臣。
一个是衣着凌乱,满面油污,发髻散落的微末商女。
中间只寥寥十数步,却犹如一道难以逾越的万丈鸿沟。
整整五日。
阮珑玲隐隐预感王楚鳞一定会再来,可却未曾想到,他竟是以首辅之姿出现在她面前。
短短一个时辰之内。
先是有人以性命做饵来攀污阮家。
后有被拒婚了的旧情人携重兵救她于水火。
这两桩要事令人没有丝毫喘息的余地, 齐齐如同滔天巨浪般涌了上来,将她拍打在岸, 海水涌入舌腔,使得呼吸都觉得困难。
望着那张熟悉的俊朗面庞…
她忘了跪。
忘了磕头。
忘了请安。
只下意识,抬起袖边, 将脸上的菜渍油污擦了擦。
男人灼灼的目光,由跨入厅堂的瞬间, 就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再未挪去旁处……原本慌张至极的关切眸光, 在那妇人被制服的瞬间, 变成了微而可见的怜惜。
见她无恙后, 李渚霖紧按了按指尖的扳指,而后抬眸绕着厅堂环视一周,语气格外寒森,
“这仙客来,本候近日倒也常来。
若这菜羹有毒,本候岂不是第一个就命丧黄泉?!”
目光所到之处,跪伏在地的百姓们,愈发将脊背弯了弯。
“此案尚未查明之前,若有人敢恶意散播谣言,搬弄是非,引得人心动荡,斩立决!”
“天子脚下,国都京城,竟无端闹出五条人命来。
薛烬,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男人气盖山河地发号施令着…
每说一句话,在场者便多蜷缩一次。
方才闹出的事故,足以能让整个阮家覆灭。
可他短短只言片语,就将仙客来从流言蜚语中摘了出来,至少在案情明了之前,不会再有人敢置喙半句。
望着眼前的男人,展露出以往从未见过的陌生模样。
阮珑玲此时此刻眸光震动,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微微发颤,才终于有了些他真真正正是首辅的实感。
这就是权?
这就是势?
普通百姓的灭顶之灾,于当朝首辅来说,不过就是衣袖间的浮尘?
所以商户子弟王楚鳞,实则是当朝首辅李渚霖?
是首辅与她有过肌肤之亲,月余欢好?
首辅为了她整整五年未娶?
首辅求娶她做正妻,她断然拒绝?
她甚至瞒着首辅,生下了个二人的孩子?
思及此处,阮珑玲两眼发黑,双腿一软彻底站不住,斜斜朝一侧倒去……男人立即阔步上前,伸出手臂将她娇弱柔软的身躯揽入怀中,双膝一屈,将人打横抱起,阔步朝楼上的厢房中行去…
所过之处,百姓们纷纷收拢了垂落在地的衣袂往一侧避让,眸光中纷纷流露出惊异之色来。
?
首辅大人不是已经与富国公府的嫡次女订婚了么?
婚期就在眼前了?
现在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照拂这商妇?这不是在打富国公府的脸么?
“我果然没有料错,就是这个商妇坏了我的好事!”
三楼厢房中的张颜芙,倚在隔窗将楼下所发生的一切,都瞧在了眼里,眸光中恨不得喷出火来,
“如今太后娘娘还未收回赐婚的懿旨呢,这婚都还没退成,霖哥哥竟就丝毫不顾及我这未婚妻的脸面,大庭广众之下就与那商女搂抱上了?”
旁人或许不敢窥视首辅真颜,可张颜芙却将李渚霖的神色看得清楚。
他瞧那商妇的眸光那般心疼,怜惜……仿若那商妇是这世上最紧要之人!只怕是她若当真损伤分毫,只怕他会让这楼厅中袖手旁观的众人,都会去???给那商妇陪葬。
可霖哥哥却从未这样看过她……
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从来都是亲近不足,疏远有余的。
此刻嫉妒,懊恼,忿恨……这些诸多情绪全都涌了上来。
张颜芙攥紧指尖握成了拳,指甲深陷进皮肉中,咬着牙根道了一句,
“霖哥哥竟来得这样快。
哪怕只要晚来半瞬,只要半瞬!那商妇必死无疑!”
彩云在一旁忧心忡忡劝道,
“姑娘,我瞧着首辅大人对那商妇好似是真的上了心,只怕您就算强行入了首辅府,也是争不赢的!
不如…不如咱们就不要再拖,正好揪住首辅大人在外拈花惹草的由头,快快回府答应退亲?如此不仅脸面上过得去,且还能得了实惠啊!”
“退?我为何要退?
莫非我要看着霖哥哥要被那个妖艳贱妇蛊惑住么?我不好过,那商妇也休想好过!我不能嫁给他,那其他女人都休想嫁给他!”
张颜芙恢复了些心气,盘算起了应该如何处理这桩棘手之事来,她垂下眼睫,冷着眸光朝那五具横陈着的尸体望去,
“这动静闹得倒是大,可会出纰漏?
那薛烬可不是好糊弄的。”
“姑娘放心,他薛指挥使再不好糊弄,可咱富国公府也不是吃素的!这家人底子干净得很,原本就尽数染了恶疾活不了多久,此次也是心甘情愿赴死,其余后事都已打点妥当。
就算没能伤着那商妇,咱们富国公府也必能摘得干干净净。”
张颜芙长长吁了一口长气,这才回终于安了心。
“那便好。”
。
这头。
阮珑玲倒也并未完全昏阙,可受惊之下,也没有了力气挣扎,只能任由着男人抱在怀中…
她抬眼朝上望去,先是看见了男人线条分明的下颚,紧而就是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庞,鼻梁高挺,眉骨优越,薄唇紧抿…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
为何分明同是商户出生,王楚鳞在她面前却格外霸道些,那些无端的专*制又是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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