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铮冷厉的话语声, 响彻在听风阁的空阔的屋堂当中,犹如一支横空出现的利剑,猝不及防扎在了李渚霖的胸口, 他骤然觉得心头暗痛一瞬。
阳光穿过窗橼, 将万千浮尘照得清清楚楚, 那只想要揽过佳人的半只臂膀,停摆在空中微不可见地颤了颤。
露水情缘?
戏水鸳鸯?
合之则聚?
不合则散?
她这话是这个意思么?
李渚霖下意识是不相信的。
怎么可能?
若不是因为真心相爱, 这世上怎会有女子这般轻浮?浪荡?会拿自己的清誉、名节开玩笑?
“你可是因屈居妾室而心有不甘?才说出这些气话来?”
“你身上这些市井出生、长牙舞爪的恣肆性子, 委实应该好好改一改才是!今时不同往日, 你随伺我入京,身份已然不一般,言行举止愈发要小心才是!绝不可再意气用事,口不择言!”
就算方才那些话是气话!亦激得李渚霖气血翻涌,太阳穴直跳。
莫不是这些时日对她娇宠太过,所以这商女才这般有持无恐?!
李渚霖的脸色已然沉了下来,眉尖紧蹙,那只手掌逐渐攥紧握成了拳。
可饶是如此, 他也稍稍冷静下来,准备将方才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倾吐而出,
“你不必觉得委屈,我并非寻常商户子弟, 我其实是……”
“是什么?莫非你是皇帝老子?王公侯爵不成?”
谁知阮珑玲愤然回头,双眼充血, 眸光格外寒利, 犹如深埋在万丈积雪中的利剑, 乍然显露出锋芒来, 眸光中充满了嘲弄与轻蔑。
既然下定了决心要撂开手,那便要将事情做绝了!必要将话往难听了说!不能再使他留一丝余情!
“王楚麟!你无官无品,一介商户子弟罢了?娶我做妾,你也配?天下楼里有玲珑,玲珑娘子天下求!这句话你莫非没有听说过么?”
“饶是被退婚了一次又何妨?
凭我的姿貌,你晓得有多少达官显贵,有多少豪爵巨公想要迎娶我进门么?我为何不嫁给个有权有势的门户做妾?为何不嫁给于则祺去陇西做正妻?为何要偏偏委身给你个商户做妾?”
阮珑玲绷直身体,双拳紧握,下巴微抬,眼眸低垂,只微微泄出来些冷峻犀利的余光,言辞尖利,极尽嘲弄鄙夷。
她在李渚霖面前,大多是温柔体贴、小鸟依人的,从未展露过如此强势、泼辣、冷酷的一面。
李渚霖心头震动,懵然一瞬,恍惚间只觉得仿佛回到了初见她之时,茅草桃坞之中,面对退婚的探花郎刘成济,她也是这般张牙舞爪、咄咄逼人的模样…
之前在桃坞之中,只觉得这商女铮铮铁骨,勇于挑战权贵,敢挑衅当朝新贵探花,那时作壁上观,甚至对她刮目相看。
可现在二人已经有了肌肤相亲,鱼水之欢,花前月下,郎情妾意过了,她却忽然翻转成了另一副面孔……
李渚霖瞳孔微扩,眸光定定落在她如玉却又冰冷的面庞上,终于确定了她并不是在说笑,这般杀伐果决之人,难得由眸底涌出丝无措来…
“是你投怀送抱在先,是你对我痴缠许久,是你道对我情难自已……”
那些甜蜜美好的回忆,随着男人低沉的话语,瞬间又闪现在了阮珑玲脑中,她一时觉得呼吸困难,骤敢喘不上气来,可还是紧抿着唇部,铮铮道,
“男女欢好之时,自然是什么甜言蜜语都能说得出口的!逢场作戏罢了!岂能当真?!
王楚麟,你我相识不过月余,月余而已啊!你莫不会当真以为我对你动了真情吧?”
面对着眼前男人灼灼逼视的目光,阮珑玲心头一窒,心慌意乱,险些就未能将话说下去…干脆转过身,狠心将袖下的指甲扣进皮肉之中,将眼眸缓缓阖上…
“我与刘成济退婚之后,心里便早就想清楚了!
这世间的男人,都一样!一样的见利忘义、始乱终弃、面目可憎、虚情假意!自小定情相互扶持的竹马,高中探花之后,都能说翻脸就翻脸,莫非换个男人就会好么?”
“与其再嫁给旁人,守着一方小小宅院熬成黄脸婆?那为何不享享鱼水之欢?在商场上交际应酬,恣意快活来得畅快?”
“方才你说什么?允我入京、赏我做妾?呵呵,饶是你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我入门,我阮珑玲也绝不稀罕!”
“其实人海茫茫,能得这场露水情缘已是不易。
今日你若不拿什么妾室名分出来说事儿,你我二人本可以好聚好散的,偏偏临了了,非要逼我将话说透彻,搞得场面这般难看……又是何必?”
到底是亲密无间过的人,晓得刀子往哪里捅才能更痛。
阮珑玲狠咬了咬唇瓣,直到舌腔中尝到了血腥味,才定了心神,回身漠然幽幽道了句,
“总之这辈子,无论是妻还是妾,我都不打算再嫁给他人作妇…”
“你不过是第一个,又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瞧你这月余倒也是受用得很,倒也不必觉得心???有不甘。”
这月余的旖旎情爱与浓情蜜意,原是斑斓多姿漂浮在空中的泡沫,此言却犹如一根利刺,直直戳穿这不过是场可以营造的假象。
所以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难怪。
难怪她坚持要在外抛头露面,打理生意……
难怪不论他如何反对,她都要继续应酬男宾客……
难怪二人有了肌肤相亲之后,她还能与其他书生含笑熠熠,共同品画……
原以为她只是混迹商场久了,或许格外长袖歌舞些!如今看来,不过都是因为她负心薄幸!水性杨花!淫*荡卑贱!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