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最后, 已经变了性质。
已经远超出了二人间亲密关系的界定!
甚至直指祁朝自古以来男尊女卑习性,无形中像一把鞭子,狠狠抽在了沿袭了成千上万年, 以父为尊、以夫为尊的传统之上!
此番动摇国本的谬言!
充满着气氛、怨恨、不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当着祁朝最高的掌权者的面, 直直道了出来!
李渚霖闻言的瞬间,眸光骤紧, 身形不由微微一晃, 心中震惊之余, 生出了无限的离奇之感。
他原以为她不过就是贪财、市侩了些……
谁知竟这般叛逆、反骨?!
自小围绕在他身周的女子,哪个不是知书达理、乖巧和顺的?
单单出现了阮珑玲这一个,如此张牙舞爪,狂悖难驯!
偏偏李渚霖独独只对她上了几分心!
或是因为在意,或是因为因为喜欢,或是因为偏爱……
李渚霖将她话语中的冒犯、僭越,都化为了满满的心疼。
终究还是因为她身世太坎坷了。
终究还是因为自小父离母病,小小年纪就担起了生活的重担, 原以为得嫁良人,却又被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抛弃……
所以心中才生了这么多怨怼…
是他着急了。
他理应再多给她些耐心了。
是叫霖郎, 还是叫王公子……她身子都给他了,他委实不该因个称呼,就与她这么计较的。
李渚霖上前一步, 抬起骨节分明的指尖,轻抹去了她面颊上的泪痕。
然后将这个浑身上下都是刺的女人, 揽紧在了怀中, 笨拙地、生疏地柔声哄道,
“你莫要哭, 我都随你,可好?”
罢了。
女人,大可纵着些。
他纵得起。
多纵十几日又如何?
待阮珑玲和他回了京城之后,她便会发现,流言蜚语委实算不上什么。
今后若何处敢传出她的流言蜚语,首辅府的府兵就会出现在何处。
若谁胆敢对她置喙半句,首辅府的府兵就会杀了谁。
阮珑玲也晓得方才有些失态了,她委实不该在王楚麟面前表露出这般愤世嫉俗的一面,否则若是他察觉到她的真实意图,可如何是好?
她吸了吸鼻子,迅速冷静了下来,然后双手环抱男人的腰身,额头在他肩上蹭了蹭,柔声道了句,
“无论嘴上是唤你王公子、还是教书的王先生、还是天下楼中住店的客官……
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霖郎。”
棋珍院,万物寂静,月明星稀。
男人闭眼躺在宽阔的床榻上,呼吸均匀,瞧着似是已经进入梦乡…
忽然,他伸出手臂,朝身侧的床榻探去……
空空如也,并未探到佳人的温香软玉,男人的呼吸凌乱了起来,指尖发白,蓄力将丝绸顺滑的床单紧攥在了手中。
这是自二人有了肌肤相亲之后,第一次没有同塌而眠。
身侧既没有了她身上那抹蜜桃已经熟透的甜腻体香;
也没有他探手过去后柔媚的嘤咛声;
手臂指尖也没有万千青丝的缠绕;
……
不习惯。
不适应。
这种情绪来得汹涌异常,令人格外不适。
李渚霖眉尖微微蹙起,心境微微纷乱了几分,他极力克制住想要去寻她的冲动,朝以往她睡着的那个方向翻了个身。
申时五刻,阮府。
姐弟三人正围坐在一起用晚膳,闲话家常。
“听说我不在这几日,峰弟的功课大有进益,写的文章被阁老大加赞扬,还被作为范文,在讲坛上被诵读了出来?”
能得周阁老当众夸赞是件极其不易之事,若是沉不住气的少年郎,心中定会生出些骄傲自满来。
可阮成峰虽然年少,却是个老成持重之人,饶是在自家人面前,也并未表露出半分欣喜之色,背脊挺得笔直,垂头谦虚道,
“多亏棋珍阁的那位王先生指点得好,所以我才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大有进益。”
看来当初费那么多功夫请王楚麟指点功课,还是值得的。
“能得王公子这般麒麟才子指点功课,机会极为难得!再过十几日他就要离开扬州了,你要抓紧时间好好同他请教请教!”
“是,峰儿晓得的。”
过问完了胞弟阮成峰的课业,阮珑玲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入了妹妹阮玉梅碗中,
“梅儿,这几年我一直忙于生意,未能顾得上你,转眼再过一月你便要及笄,是个大姑娘了…”
“既然是大姑娘,那持家算账、管教下人、过问农庄……这些事情都得要抓紧时间学起来。
凡事都需要慢慢来,你自小就身子不好,性子也格外内向娇柔些,我也不指望你一夜之间就能脱胎换骨。
你既然喜欢绣花针线,那从这个月起,我就将城南的那间绣坊交到你手中,若是到了年底,绣坊能盈利三成以上,我就在守岁时给你封个大大的红封,明年再将些产业慢慢交到你手中。”
此事来得突然。
阮玉梅是个不爱与人交际之人,平日里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忽然要掌管一间偌大的绣坊?
她一时间心生了些惶恐,瞳孔微扩着,下意识就要摆手退却,
“不…二姐…我、我不成的!”
这遇事就躲的态度,让阮珑玲心生出些不满来,她微微蹙了蹙眉尖,轻柔的语调微微冷了些。
“有何不成?
若是事事先是胆怯,那还有何事能做好?”
“我十四岁时成立了阮家商号,已在群狼环伺的扬州商界站稳脚跟了,我可以,你定然也是可以的!”
眼见阮玉梅的脸色越来越白,阮珑玲察觉到方才说话的语气或重了些,只得又夹了阮玉梅素日里爱吃的芙蓉翡翠鸡放入她碗中,语气放轻缓了些,
“你放心,若是有何不清楚不明白的,直接来问我,又或者是去问玉娘、阿杏,都是使得的。
不过就是间绣坊而已,饶是打理不当亏损了,一年不过赔上个千八百两银子,就当买个教训了!”
阮成峰也在一旁温声鼓励道,
“四姐莫要担心,扬州最好的绣娘,绣技手艺也是不及你,绣房定能在你手中蒸蒸日上的。”
饶是心中有万般不安,此刻阮玉梅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她抿了抿唇,垂下眼睫颤了颤,
“嗯,梅儿听阿姐的便是。”
将弟妹之事打理妥当之后,阮珑玲不禁又想起了已经逝去的兄长,与嫁入冯家的二姐阮丽云…
“峰儿好不容易回来,若是二姐也在就好了,咱们姐弟几个,也能好好吃顿团圆饭。”
想什么,便来什么。
这番话话音刚落,膳堂外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婢女神色慌张进来禀报,
“回东家的话,门房来报,二小姐的贴身婢女翠湖自个儿从冯家回来了,似是逃回来的,受了伤浑身是血!声声喊着要让东家去冯家救命!”
此言一出???,无疑于从天降下来一道霹雳!
膳堂中的三姐弟纷纷止了手中的动作,眸光震动。
阮珑玲由坐上腾然站起,
“你说什么?!”
门房晓得此事重大,不容耽搁,并未来得及回禀,就将受了伤的翠湖放了行。
翠湖行动极为不便,几乎是被两个婢女拖进了膳堂的,身上的衣裳是天青色的,可是在后腰处至大腿处,沁出了鲜红的血迹,面色苍白,奄奄一息!
翠湖原是两眼发虚的,可瞧见阮珑玲的瞬间,仿佛犹如看见了希望,眸光骤亮,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她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将近期冯府发生的事情,声泪俱下地一股脑都吐露了出来……
“……三小姐扎伤了冯得才那处后,定是打定了主意要取他性命,与他同归于尽的!
幸好在最后关头,被闯入柴房的下人阻拦,才未能酿成大错!奴婢趁着冯府大乱,才能得以逃出生天,跑回来给您送信……”
?!
冯得才冷待?
婆婆逼生?
妾室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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