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难收, 破镜难圆。
皇上不再是绿林莽汉,她也不是那个鳏独寡妇,既再也回不去, 又何苦再揪着那些过往不放呢。”
何苦揪着往事不放?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是么??
她们一个两个的,说得这般轻巧。
可若没有置身其中,她们又哪里能懂他的感受?若是当真能放下,他又岂会守着块牌位整整过了四年?
到头来她不是个寡妇。
倒将他整得像个鳏夫!
以往只当她死了,他尚且放不下。
更?莫说她现在还活着, 他就更?加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与别的男人琴瑟和鸣, 恩爱欢好了。
“既朕不得安生?。
那朕自然也不会让旁人安生?。”
肌肤被玉玦锋利的缺口划破。
猩红的血液,顺着男人骨节修长的指尖低落而下。
这话?便是要打定了主意, 打算巧取豪夺,将徐温云据为己有了, 姜姣丽闻言如何能甘心情愿?
“皇上三?思。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 不毁一桩婚,周娘子她现已嫁作人妇, 乃是朝臣之妻!您若执意如此,让满朝文物百官如何做想,史吏应当如何下笔, 后人会如何评论?……您的一世英名,便因此事而毁于?一旦。”
李秉稹如若当真是个那么?在乎旁人看法之人, 又岂会不顾众人反对, 将前太子襁褓中的血脉赶尽杀绝?
这些话?落入耳中, 压根没能让他生?出丝毫退却忌惮之心。
反而抬起滴血的指尖,抬至唇边抿了口, 尝到满嘴的腥甜后,眸底是几近于?疯魔的偏执。
“非得是人妻才好,知情懂趣儿。
够味儿。”
*
*
*
永安街。
荣国?公府,涛竹院。
正房中,那张黄花梨木雕花架子床上,美人万千青丝散落身周,面色苍白,眉尖紧蹙,在榻上辗转着……
显然是做了噩梦,魇着了。
她梦见东窗事发?后,皇上将与她有牵连的所有人,都抓进?了暗无天日的昭狱。
隔着锈迹斑斑的铁栅栏,荣国?公府的所有人,全?都被关在了锈迹斑斑的牢笼中,一个个都穿着破旧褴褛的囚服,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投过来的眼神,恨不得要将她敲骨吸髓。
才刚刚高中状元不久的徐绍,被剥夺官身,发?配流放至八千里以外;妹妹则充做了官妓,任人凌虐。
辰哥儿被认回皇宫,可因着来历不正,阖宫都没有人将这孩子当回事儿,抱着她的腿,嗷嗷嚎哭:
娘亲,你告诉我?,我?究竟是谁的儿子,到底是谁的血脉?
皇上那张扭曲愤恨的面容,悚然放大惊现在眼前,
“看见了么??
这便是你欺瞒朕的后果!”
这声?猛然喝厉。
震得徐温云脚掌猛然一蹬,彻底由榻上醒了过来,凄然呼喊出声?,“不!”
一睁眼,就望见坐在榻边的妹妹。
徐温珍立即凑上身来,关切温声?问道,“阿姐怎得了?做噩梦了么??”
那梦境实在太过真实。
所以发?现妹妹正好好就在眼前,没有如梦中那般,被人摧残蹂躏,肆意凌辱时……心中升起阵巨大的庆幸。
内心的所有煎熬与忐忑,巨大的惶恐与不安……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面前,徐温云终于?有些绷不住,抱住妹妹,流下了两行清泪。
她以往在弟妹面前,展露的向来都是刚毅的那面,打落牙齿都要往肚里吞,从未这般脆弱过。
徐温珍见状,内心慌乱起来,她抬手给姐姐拭泪,五内俱焦问道,
“阿姐怎么?哭了?是身上哪里难受,还是在府中受气,姐夫让你受委屈了?”
都不是。
是得罪了皇上,指不定哪天就要满门?抄斩,人头落地的大罪。
可徐温云不想让妹妹担心,她只吸了吸鼻子,取了巾帕擦拭脸上的泪痕,然后稳住心神笑笑。
“没事。
珍儿放心,姐姐现在都是诰命夫人了,谁都不会轻易给我?气受的,只是方?才梦见母亲了,难免伤怀了些。”
提起这茬,徐温珍脸上亦是闪过丝伤怀,柔声?安慰道,“若是母亲在天有灵,看见姐姐得封诰命,弟弟高中状元,我?身子又好了这么?多……必会为我?们感到开心的。”
徐温云点点头,又问她们姐弟二人在灵水巷安置得如何,得知一切都俱安后……她先是默了默,然后对妹妹嘱咐道。
“绍哥儿刚中状元,奉旨入了翰林院做编修,你不仅要操持着府中庶务,还要忙活着盘下绣坊……想必是忙得头脚倒悬,无法脱身。
既都已经安身立命,那今后这荣国?公府,能不来,便别来了。”
这话听得徐温珍一阵莫名,
“姐姐这是何意……”
徐温云这也是在担心,有朝一日借种求子之事暴露后,皇上大怒之下,有可能会殃及池鱼。
她对于?徐家来说,终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现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弟弟又方?才高中状元,若能提前少些接触,避避嫌,指不定皇上有可能心中还有几分爱才之心,饶过弟妹。
只是这些话?不好直接同妹妹说。
她只牵过妹妹的手,握在掌中。
“我?倒没有旁的什么?意思。
只是觉得既然绍哥儿已能自立门?户,便不可与荣国?公府走动得太过频繁,他今后的仕途还长,而荣国?公府在朝中已经日渐势微,如若裹缠在一起,对他没有好处。”
徐温珍到底年岁还小,对朝中局势认识并?不深刻,只是既姐姐这么?说了,便也点头应下。
“好在灵水巷离此处不远,姐姐如果有何事,遣阿燕来知会我?们一声?便是。”
此刻在徐温云心中,她俨然已在地府阎王处挂上了名号,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魂归西天。
说不定这就是姐妹二人此生?的最后一面呢?
她不由又有些悲从中来,实在没能忍住,又接着缅怀亡母的由头,将妹妹楼在怀中啜泣了几声?。
此时。
辰哥儿方?才从寻蘅院回来,正想要上正房问问母亲身体如何了,结果才走到门?口,就听得里头传来一阵哽咽哭声?。
小小的孩子,对情绪的感受已极其敏锐,方?才还喜笑颜开,现在小脑袋却瞬间耷拉下来。
恰巧阿燕端了碟糕点准备入内,眼见辰哥儿神色不对,便蹲下身下,温声?询问道,“辰哥儿怎么?了?”
现在房中的啜泣声?已经止了。
辰哥儿没有提及此事,只是抿了抿小嘴,低落向阿燕问道。
“燕姑姑,母亲是有什么?心事么??
自从舅姨们搬出去以后,她好似就不开心,经常发?呆发?上半晌,话?也愈发?少了,就连隔壁院儿里的叔母来了,她也不太搭理……”
徐温云刚入容国?公府时,确实还略有几分新鲜劲儿,可后来生?了孩子,弟妹也日渐出息……心里一直提着那口气,好似也散了。
在后宅中,婆母强势。
詹氏掌控全?家,对徐温云多有打压,哪怕是郑明存袭爵之后,也未曾有过丝毫分权给嫡长媳的念头。
与丈夫又没什么?夫妻之情。
虽说自从辰哥儿出身之后,郑明存的脾气略改了些,也到底不是个对后眷动辄打骂的主儿。
可他到底不是夫人心爱之人,且劣迹斑斑,心思歹毒狠辣,也难为夫人竟还要日日对着那张脸,甚至晚上经常还要躺在一张榻上……
这样精神紧绷,日日心悬的生?活,夫人不是只过了一天,而是过了四年,如何能不消沉,不落寞呢?
可大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无法说给辰哥儿听,他小小年纪也无须承担如此厚重之物。
阿燕抚了抚孩子的小脑袋,并?未解释太多,只道了句。
“这院子四四方?方?的,夫人常萎在里头,又岂会开心呢?辰哥儿今后不妨劝夫人多出门?散散心,天宽地阔的,再大的烦闷也消散了……”
辰哥儿似懂非懂点点头。
而后就被阿燕牵着,入了主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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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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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徐温云两条腿就像是灌满了铅,有气无力?站在了宫门?前,面色也凝重无比。
她实在不明白皇上究竟在想些什么?,死又不让她死,在家中战战兢兢的等了半日,也未等来通家落狱的圣旨。
“你的账……今后慢慢算。”
这是当时皇上的原话?,所以现在召她入宫,扎那劳什么?彩灯……不过是想要慢慢搓磨她罢了。
因着此次入宫扎灯,时间长达半个月多月,所以为各位官眷们能够行事方?便,特准命妇们带上名贴身婢女。
徐温云是抱着赴死之心入宫的,原也不想再拖累旁人,可又想着她与阿燕已是一根藤上的瓜。如若有天她一朝落难,阿燕也绝逃不出生?天,便也还是将其带在了身旁。
倒也眼下这个当口。
有些事须得让阿燕有个心里准备,不能再瞒着她。
徐温云扭头瞅了阿燕一眼,这妮子现正对身遭所有一切都新奇着,眸中散发?着兴奋且激动的光芒。
——寻常百姓人家,那须得是祖坟冒了青烟,才能入得皇宫一趟。
徐温云内心其实很懂得她的欢欣雀跃,却又不得不暗吞了口唾沫,用只主仆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阿燕,如若我?和你说,当今陛下就是当年镖队中的陆煜,你还会随我?入宫么??”
?
?
阿燕联想到主子昨日由宫中回府后的种种异样,心中疙瘩一下,脸上显露出了几分狐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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