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追女隔座山, 女追男隔层纱。
要不说还是周娘子有?决心有?手段呢,主动七日,受益一生呐!”
其实何止是马镖头, 就连陆煜自己,也想不到会和周芸勾缠得如此之深。
所谓百年?修得同船渡。
千年?修得共枕眠。
天?地辽阔,身世背景完全不同的两个陌生人,能?产生交集的几率几乎是微乎其微。
而像陆煜这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气场的,便更难与人亲近。
哪里能?想得到,会有?个女人抱着千万分的热情, 一而再再而三, 契而不舍朝他靠近。
哪怕被拒绝多?次,也从未想过放弃, 生生刀劈斧凿,在他心门霍然砍出条缝, 硬挤了进来?呢?
其实若没有?她那种誓必将铁杵磨成针的劲头,二人实在难成佳缘, 所以马镖头这话说得不无道理。
她可不就是主动七日,受益一生么?
且论起来?, 还得多?谢马镖头。
此人虽说偶有?些作壁上观的意味,可关键时刻若无马镖头在旁开?解,只怕他还在兀自钻着牛角尖。
现既马镖头已勘破二人之事?, 陆煜便想着倒也没有?什么可掩盖的,干脆认领了下来?。
“此去津门这一路, 若旅舍房间不好安排, 马镖头将她与我安置在一处便是。”
所以这二人, 是当真已经情意相通了!
马镖头是在红尘江湖上翻滚过无数次的人了,他并不拘泥于教条体统, 对男欢女爱这件事?儿,也实在是见得太多?。
所以听了陆煜这番话,他是从心底里为二人高?兴,骑在马上就爽朗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元白啊元白,都不消你说,自周娘子入镖队的第二日晚上,我早就自顾这么安排上了。”
所以要不说就是缘分呢。
就连旁人,都早将二人的暗流涌动看在眼?里,初时就已经在暗暗撮合了。
“待你们喜事?将成,拜堂成亲那一日,可务必记得派人来?扬威镖局同我说一声,哪怕是千里之外,我也要赶来?观礼,喝你二人的喜酒!”
喜事?确是成了。
可拜堂成亲,必不会有?。
毕竟只有?迎娶正室大妇,才会八抬大轿,凤冠霞帔,三拜成亲,而以徐温云的家世与门第,远够不上他的嫡妻之位,能?容她在后宅中有?一席之地,已是她的造化了。
所以对于马镖头的这话,陆煜并未搭腔,只嘱咐道,
“此事?虽美,却暂且不好让太旁人知晓,马镖头心知肚明便可。”
马镖头笑着连连点头,
“自然,女子名节为重。
元白放心,我不是不知轻重之人。”
此时。
裘栋远远望见二人相谈甚欢,从镖队后方?悠悠骑马过来?,探头过来?就是憨然一句,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是路上又捡到银锭了?还是今日晚膳加餐吃肘子啊?”
马镖头抬手就一掌拍向他的后脑勺,“瞎打听什么?不该问的别问。”
裘栋揉了揉后脑勺,闷声委屈道,“这不是马镖头你说平日里要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么……”
“那是让你对外人眼?听六路耳听八方?,现官道上,除了官差就是自己人,用?得着你心思?那么活络么?”
。
裘栋在陆煜这个前情敌面?前吃了瘪,且此人甚至还连眼?风都不扫他一下,心中不禁觉得有?些没脸,可却也实在不能?如何,只能?闷丧道了句。
“罢,我就不该来?,与其同你们两个大男人说嘴,还不如去看周娘子与曲娘子打叶子牌。”
此时陆煜终于有?反应,剑眉微挑,
“……叶子牌?”
裘栋此时终于寻到可以还击之处。
“对,叶子牌啊。
陆客卿,这我就不得不说你了,你不是周娘子日夜看护的保镖么?怎得连她学会了打叶子牌都不知道?由?此可见你平日里当差并不尽心,指不定我同周娘子,都比你更熟稔些……”
话还没说完,只觉颅后又被拍了一掌,耳旁传来?马镖头的厉喝声,“你小子不好好当差,日日东摸西看些什么?罚你去将镖品清点一遍,去去去,莫要在此处碍眼?。”
……裘栋再不敢多?待,只瘪着嘴,打马往镖队后方?去。
现在陆煜自认与周芸感情甚笃,所以对于裘栋这种幼稚的挑衅,他着实不放在心上。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她竟沾染上了叶子牌这等恶习?
不是?
莫非她那入土的亡夫之前未曾教过她内宅的规矩么?身为一个女子,合该好好学着如何温柔贤德,持家理事?。
且现在她已是皇家子弟的内眷,待到京城之后,就要随他入府安置。
论起来如何抓紧时间学规矩都不能?够,她竟玩起了叶子牌?
他对她实则也无其他过多的要求,甚至都不指望她能?算账看家,但至少要学着安分守己,侍上奉君吧?
可她若学会了那些骄奢淫逸,贪图享乐的玩意儿,心都玩儿野了,还怎么踏踏实实地安于内宅?
陆煜越想越觉得不妥。
他指尖捏紧缰绳,调转马头,腿夹马腹,朝徐温云的车架驰去。
结果还未靠近,就听得垂落的厚重车帷内,传来?一连串银铃般的女子娇笑,还伴随着些喊条喊索的叫牌声。
陆煜眉头蹙得更深几分,他抬臂拍打了三下车壁,随着“哐哐哐”的响动声,里头的声音骤然停滞。
车窗前的帷幔,被揭开?了条细小的缝隙,只见周芸那张娇艳动人的面?庞,探望了出来?。
那张原本柳眉杏眼?,桃粉杏腮的脸上,居然粘满了白色的纸条,满满当当,几乎覆盖了所有?肌肤……显得甚为滑稽。
“陆客卿?
有?事?么?”
她由?长纸条的缝隙中看清了来?人,说话时,那几张薄条甚至随着呼气说话声在飘扬。
陆煜太阳穴旁的青筋猛然跳动一下。
一旦想到眼?前这不忍直视的一幕,今后或许会出现在他的府邸后院中,他不由?就觉得心头堵得慌。
他暂且按捺住心头的焦躁,只明知故问,冷声道,
“你们在做什么?”
徐温云晃了晃抓握在手中的长条形牌叶,
“打叶子牌呀。”
“莫非你们签订镖单入队时,马镖头未曾同你们交代过,此去津门这一路,不准赌博么?”
说话的功夫,徐温云脸上的白纸胡子,随风飘落了几张……瞧着更滑稽了。
帷幔后,传来?队中另个女主顾的声音,
“陆客卿误会了,我们并非赌博,不过觉得赶路枯燥,所以打打叶子牌消遣玩乐而已。”
徐温云点点头,贴了满脸的纸条都在簌簌晃动,又飘然落下几根。
“对啊对啊。
我们又未涉及银钱,输家贴胡子而已,岂能?将我们定性为赌博呢,真真是冤枉。”
陆煜语滞,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沉着脸,直直盯着她那张荒诞诙谐的面?容。
“……那周娘子这般模样,真真是牌技惊人啊。”
她输得这张脸都快无缝隙可粘了,就这还牌技惊人?俨然是反话无疑。
徐温云假装没有?听出他语中的揶揄之意,只就事?论事?道。
“……且陆客卿是是不是记错了。
我分明记得,马镖头定下这条不准赌博的队规,针对的仅仅是镖师及随队的杂役,为的是让他们凝神定心,专心押镖,莫受干扰。
可却并无约束雇主之意啊,我看何公子他们那几个都打了一路叶子牌了,他们还打钱呢,输赢可大了,也不见有?人说嘴……陆客卿这莫不是在刻意为难?”
车内的牌搭子显然等得急了。
只道了句,
“眼?见就要进山,陆客卿块去前头开?道压阵吧,咱镖队上下可得依赖陆客卿保驾护航呢,您实在无须过问此等小事?……周娘子,快啊,该你出了呀…”
听得这句,徐温云便也不欲与他再掰扯,放落帘子,扭身就投入到了牌局中,只听得帷幔后传来?她的闷恨声,
“……且看我奋起直追,如何粘你们一个大花脸!”
她当他的话是什么?
耳旁风么?
竟就这么不管不顾,摔下帘子将他抛诸到脑后了?
车架外,跨*骑在马背上的男人,神色彻底黑了下来?,马蹄随着车架缓缓并行向前,听着内里传来?的喧闹声,他眉头深重,却到底未曾再说些什么,夹着马腹超前飞驰而去。
“呀,我终于赢了!”
此从那日郑明存乍然惊现,徐温云心中便明白,今后回到京城,必然又是一眼?望不到头,昏天?暗地的日子。
这十余天?,指不定就是她人生中最后的欢乐时光,所以这阵子她只想毫无顾忌,放开?了玩耍。
她不仅学会了打叶子牌。
还每日都喝上一小瓶果酒。
每日的饭食中都有?堆山码海的辣椒。
……
这不,听随队镖师说,今夜下榻的村庄有?汪泉眼?,但凡喝过那泉水的女子,不久后就都能?如愿怀胎,她就甚感兴趣。
据说那泉眼?声名远扬,许多?妇人都慕名而来?过,泉水不仅甘甜,且还清冽爽净。
徐温云平日里倒也不信这些玄妙的神鬼之说,可眼?见那镖师说得煞有?其事?,又在抵达过后,发现此村的孩童的数量远胜过其他地方?,她当下便觉得尝试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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