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存哪里是在责罚阿燕,这生生就是在隔空抽徐温云的脸,家人和阿燕,不过都是他用来威胁她的工具罢了?。
徐温云心知郑明存必是忘见了?方才箭赛场上那幕,所以心中不忿,才在此处拿她的婢女开涮。
她气?得咬牙切齿,却又奈何?不了?他,只能放下尊严跪在他身前,俯身匍下。
“都是妾身惹得郎主不快,也是妾身管教下人不善,妾身该死,还请郎主恕罪。”
郑明存眼见她服软低头,终于觉得气?顺了?些。
他摆摆手,将管家与阿燕驱了?出?去。
“夫人快快请起?。
否则你外头那个能百步穿杨的相好,见你在我这儿受了?此等委屈,岂不是要心疼坏了??”
真真是久违了?的阴阳怪气?。
徐温云暗翻了?个白眼。
她倒不至于认为郑明存是在吃醋,只不过以为他是在嫉恨陆煜箭术绝佳罢了?,毕竟眼前的这位容国?公府嫡长子,文虽成,但武不就,那手箭术莫说两百步以外了?,只怕五十步开外都甚是勉强。
心中想?是这么想?,可?面上却将身子愈发俯低了?些,小心翼翼分?辨道?。
“……外头的污糟,岂能与郎主相提并论?不过就是个混迹江湖的草莽,由郎主嘴里说出?来,都是污了?您的嘴。
我对他不过逢场作戏,与郎主才真正?是夫妇一体,暂且委身与他,也不过是为容国?公府在谋划前程。”
郑明存伏低身子,还在试探,
“其实就方才那么瞧着?,他武艺实属高强,对你又倾心得很,你就没?想?过将一切实情全盘托出??指不定他哪日?就能将我一箭射杀,与你远走高飞呢?”
。
郑明存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怕就怕弟妹要给他陪葬,且以她对陆煜的了?解,道?出?真相后,指不定头一个死的就是她。
在这屡屡的逼问下,徐温云开始有些不耐,但还是挺直了?身子,直视着?郑明存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徐温云指天发誓,但凡动过这样的妄念,我不得好死。”
“郎主还不明白我的心么?
你我三年的夫妻之情,又岂是这区区十几日?,那莽汉能替代得了?的?我又岂会放着?容国?公府的嫡长媳不做,去与他个卑贱之人浪迹天涯?他不配。”
可?郑明存回?想?起?他们紧紧相拥那幕,心中到底还是不信,干脆腾然起?身,单手掐住她的下巴,凑近了?逼视着?她。
“左右你并未对他动情,我瞧他也不甚顺眼,不若现在一刀杀了?他?想?必夫人不会有意见吧?”
那张阴鸷的面庞,就这么忽然放大到徐温云眼前,鹰隼的眸光中带着?十足十的剔然,仔细审视着?她,似要在她脸上瞧出?端倪。
徐温云瞳孔震动,呼吸骤停。
可?眼见他竟对陆煜动了?杀心,终究再也说不出?违心之语。
“自然有意见!
……我实在是不知郎主脑中究竟在想?些什么,犹记得分?别?前,郎主声声嘱咐我必要借种?留子,寻得满意人选,得个麒麟孩儿。
现在我好不容易寻了?个还凑合之人,千方百计与他勾搭上,守宫砂也没?了?,眼瞧着?就要事成,郎主非但不高兴,却反倒要将人杀了??”
徐温云越说越气?,干脆由他掌中挣了?出?来,颓丧跌坐在地,神色哀伤,充满幽怨,眸光中泪水盈盈,泫然欲泣。
“郎主究竟将我当什么了?,用来取乐的玩意儿么?”
声声泣血,字字属实。
在郑明存的印象中,她嫁入容国?公府三年来,还从未见过她委屈失态过,一时间倒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还有那药。
郎主竟给我下了?那等恶毒的媚*药,我都未曾有何?怨言,难道?郎主现在就要我因它同旁的男人有了?私,就要触怒于我么?
我犹记得那药还剩最后一次毒发,不与人媾*合就要身亡,郎主杀了?那人,究竟是想?要我再去寻个男人,还是说郎主能亲自为我解毒?!”
这最后一句话,显然触了?郑明存的逆鳞。
他太阳穴旁的青筋急跳了?挑,面色冷沉。
“短短十余天不见,你胆子倒是愈发大。”
徐温云被他的语气?吓得颤了?颤,浑身都在微微战栗,“郎主恕罪,妾身这也只是生死攸关气?急之下,慌不择言罢了?……”
经过如此几番试探,郑明存才终于相信她目前为止并无?异心,许多事情,也好似是他做得太过,总不能逼得太紧,让她没?了?活路。
他并未跟她计较言语上的冒失,只终于放松了?下来,背部后倾,靠在椅背上,双臂随意耷拉在扶手上,神色从容了?不少。
“我不过随口一说,你怎得就慌成这样?
夫妻三年,你我之间终归有些情分?,我自不会让你香消玉殒。那便暂且留他一命,待你解毒之后再说吧……”
郑明存暗衬了?衬,
“……其实平心而论,你那人选挑得不错,虽未瞧真切他的相貌,可?远远望去,倒也远胜寻常男子许多。”
徐温云闻言,忙见缝插针道?,
“哪里比得上郎主风采?不过是在那一众随队的镖师里,矮子里头拔矬子罢了?。”
郑明存何?尝不知她这是在示好谄媚,只剑眉微挑,以前倒也没?发现她这么会见风使舵,不过却也并未因此话而自得。
他并未忘却唤她过来的主要目的。
“襄阳离京城甚远,你在箭场上那般抛头露面便也罢了?。
接下来一路,你若还被那男人迷得色令智昏,行事这般高调,若今后到京城被人认了?出?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届时可?莫要怪我冷漠无?情。”
其实这些话,委实不必非得他亲自交代,但箭场那幕给他的冲击着?实不小,便想?着?非得见她一面,砸摸清她的立场才好……
倘若她若当真另有想?头,也好再安排后着?。
可?他这位小门小户中养出?来的夫人,决心与志气?显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大。
为了?护佑家中弟妹也好,贪图荣华富贵也罢……只要她愿将此事办圆满,其他的郑明存也不欲与她计较那么多,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便只有一件事。
他将眸光落在她尚还平坦的小腹上。
“算算日?子,余下就剩十五天。
夫人,你可?莫要竹篮打水一场空,让我期待落空呐。”
徐温云从那间雅阁中行出?来时,头重脚轻,浑浑噩噩,贴身穿着?的里衣都湿透了?。
就好似在十八层地狱中翻滚过一遭,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超脱出?来。
阿燕立即上前来扶她。
她颤着?如乌羽般的眼睫抬眼,望向阿燕方才被针扎的胳膊处伤口,柔声问道?,
“疼不疼?我看看……”
阿燕侧过身子,只灿然笑笑,
“才扎了?一针而已,疼什么?
且绣坊的针短着?哩,管家又并未扎实,蚊虫叮咬一般。”
徐温云知道?阿燕不想?让她担心,所以并未坚持,
“待回?去了?,我给你好好上药。”
主仆两个相互搀扶着?,几乎是由那圆形楼梯上顺脚滑了?下来,甚至好几次脚底都未踩实,差点摔跤。
将将走出?绣坊,就听得前方传来一句……
“许是因着?今天集会的缘故,那冰酪卖得实在火爆,耽搁了?这么久才做好。
快吃吧,待会儿融化淌水就不好吃了?……”
抬眼望去,只见绚烂秋阳下,陆煜昂首阔步而来,步伐稳健而有力,在人群中熠熠生辉。
其实不过分?别?了?小半刻,徐温云却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尤其是应对完有十八副九转回?肠,曲折弯绕,充满算计的郑明存后,再见到眼前这个爽朗而来的男人,她不由心中深处千万分?感慨。
她立即迎了?上去,将他拽到个绣坊看不见的转角巷口,就这么双臂缠绕抱了?上去。
陆煜手中还拿着?冰酪,伸展着?双臂,身形都在晃悠,又见四周行人穿梭,略微有些不自在。
他有些莫名,扭头问阿燕,
“怎么了?,她这是?”
阿燕接过他手中的冰酪,只无?奈道?了?句,
“陆客卿快安慰安慰我家夫人吧,她方才……被唬住了?……”
这般语焉不详,倒然陆煜更加不明,
“被什么唬住了??说清楚些。”
徐温云在他怀中感受着?别?处没?有踏实与安全感,又亲昵蹭了?两下,埋首在他胸膛中发出?委屈闷声。
“被只大老虎唬住了?。
那绣坊好生奇怪,秀娘们绣了?副栩栩如生的猛虎下山图,挂满了?整整一面墙,就挂在雅间的入口处。”
“我见它体态威武,尖牙利爪,气?势汹汹,两只眼睛直直盯着?我,简直就是要吃人,吓得我甚没?出?息地,一下就跌坐在了?地上,缓了?好久才喘过气?来呢。
你看,这衣襟裙摆上都沾了?尘土……”
原是被副绣品唬着?了?。
陆煜有些无?奈,却还是将她搂在怀中,抬手轻抚着?她的薄背,并未嘲笑,而是温声安慰道?。
“咳,那老虎委实不该。
怎么能吓着?这么楚楚动人天生丽质花颜月貌娇艳惊人的貌美小娘子呢?待我哪天带上弓,将它一箭射下,扒了?虎皮给你做裘氅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