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 凌宸立刻订了当天下午的飞机,和胡珀一起飞到了贺今朝的家乡。
胡亦知本来也想跟着一起去的,但他家现在一片狼籍, 他必须留下来收拾残局,所以他只能和小仓鼠一起目送他的好友们和母亲踏上了飞机。
有贺今朝的大金库在,凌宸很不客气地刷卡买了商务舱。
航班旅客不多, 商务舱空荡荡,只有凌宸和胡珀两个人。胡珀时差还没倒过来, 盖上毯子迷迷糊糊地闭目养神。
贺今朝仗着空姐看不到他,干脆坐到了凌宸身边的座位,蹭商务舱的酒喝。
他现在的灵体愈发透明,仿佛风一吹就散,膝盖以下几乎消失不见,实在像鬼怪故事里的幽魂。但他精神头十足, 毕竟他距离复活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的家乡是一个四季如春的小城,他十六岁被导演在街头发掘,一步踏入影视圈,从此开始了他辉煌壮阔的人生。他今年三十岁,这么算来,他在外漂泊的日子几乎要和在家乡的日子一样长了。
凌宸也难得轻松下来, 同他闲聊:“大影帝, 十几年没回去,有没有近乡情怯?”
贺今朝边品酒边回答:“确实没有。其实我不觉得那是家乡,家乡应该是生我育我的地方,但那里只有生我的人, 没有育我的人。”
凌宸想起他之前看过的一些关于贺今朝的采访,那些新闻稿里从来没有提过他的家乡、他的父母, 凌宸原本以为是贺今朝太过注重隐私,不想粉丝打扰他的家人,现在想来应该是经纪公司特地和媒体记者打过招呼,避开了这些问题。
凌宸没再说话,反而是贺今朝问:“小凌,你难道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吗?这种时候,你不该问问我为什么和家人关系不好吗?”
“不了。”凌宸摇摇头,“如果那是你的伤心事,我为什么还要触碰它?”
胡珀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在心底吐槽这些小年轻:话题都进展到这里了,如果是其他不开眼的人问,那叫“哪壶不开提哪壶”;但贺今朝明显一脸“小凌你问啊你问啊你快问啊”的表情,就等着凌宸问呢,等到凌宸问完,贺今朝就可以顺势卖个惨,让凌宸心疼他。
也不知道凌宸是真看不出来贺今朝的小心思,还是看出来了却装不懂,总之话题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商务舱里安静了好一阵子,终于贺今朝开口了:“其实……我一直不知道我的生母是谁。”
胡珀打了声哈欠:嗯,坚持了十二分四十五秒才开始卖惨,已经比她想象中的时间长了。
凌宸上钩,侧头看向了身旁的男人。
贺今朝对着凌宸露出一个忧郁苦涩的笑容:“根据周围邻居所说,在三十年前的某个清晨,还在襁褓里的我被一个女人留在了父亲家的大门外,襁褓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出生证明,以及一张字条,写着:’姓贺的混蛋,这是你的种!‘”
这个开局大大出乎了凌宸的意料,就像一部先声夺人的电影,勾起了观众的所有兴趣与期待。
贺今朝陷入回忆之中:“她说的没错,我父亲那个人……确实是个混蛋。他能说回道,脑子聪明,可是他没把这些天赋用在正途上,而是一直在勾三搭四,流连在一个又一个女人的家里。说直白些,他就是一个小白脸专业户,对着每个女朋友都甜言蜜语,天上的星星月亮都能摘下来给她们,但烂人哪有真心?”
“他很少在家,偶尔我在放学路上遇到他,他身边的阿姨从来不是同一个。有一次,一个阿姨爱他爱的太痴狂,想开车与他一起同归于尽,哪想到他命大没死,在icu住了许久才抢救回来,我去病房看望他,却发现有另外几个阿姨自愿当护工,轮班照顾他……”
“那些阿姨走后,我问他,你到底爱哪一个?”
“他当时躺在病床上,明明浑身骨折连一块好皮肉都没有,却笑得特别得意。他说他谁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
“我和他的关系并不亲近,小时候他花钱雇保姆照顾我,我成名后定时给他打赡养费,除此之外再无关联。有时候我也会想,我是不是受到了他的太多影响,才变得如此自恋?他这一辈子一直在出卖色相,哄骗女人的钱;而我现在所做的事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过是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向更多人炫耀我这张脸。”
贺今朝话中带着浓浓的自嘲,语气逐渐低落下去。
刚开始,他确实带着一点向凌宸卖惨的委屈心思,但当他被记忆拉扯回童年后,他不知不觉被童年的阴影所影响。他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可以成熟地笑对过去,现在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强。
“不要这么想。”凌宸打断他,语气认真,“贺今朝,难道你会把爱情当作筹码,又把别人的真心当玩具吗?”
贺今朝立刻说:“当然不会。”
“那不就行了?”凌宸啧了一声,“他游戏人间他会得淋病梅毒尖锐湿疣,你洁身自好恪守男德,死了都要抱个贞节牌坊陪葬。你真是脑子有病,才和这种管不住下半身的人比。”
贺今朝:“…………”
凌宸:“我是不是骂得太狠了?”
“不,你骂得太好了。”贺今朝笑着摇摇头,“小凌,我要是早认识你一些就好了,我怎么没想到还能这么骂他呢?”
凌宸又说:“我还有个问题。”
“你说。”
“你爸能当一辈子的小白脸,应该很英俊吧?”
“……”贺今朝大惑不解,“你怎么对着我这张脸问出这种肤浅的问题的?”
他指了指自己:“当然,我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个老家伙年轻时也就我的七分……不,六分半英俊!现在嘛,也就只剩下五分了。”
只这五分英俊,就足够阿姨们为这位老白脸神魂颠倒了。
凌宸哦了一声。
只不过,他在想另一件事情——等到贺今朝复活后回到自己的身体,再过三十年的光阴,他也会变成一个风度翩翩的帅老头吧?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路,中途空姐过来为头等舱的客人服务,她们看到凌宸对着空气说话,一个个花容失色,全靠出色的职业素养才没吓得叫出声来。
……
一晃四个多小时的旅程过去,他们终于降落在这座四季如春的城市。
下车时,湿润温和的空气迎面而来,凌宸一时间有些恍惚——明明他们前不久才在大雪之中经历了生死,现在又一步踏回春天,仿佛时间倒转,四季重来。
从机场到贺今朝家所在的小城还要再开车两个小时,他们上了高速一路疾行,终于在日暮前赶到了那里。
贺今朝成名后,他父亲拿钱置办了几套独栋别墅,他的遗体连同冰棺现在就存放在其中一栋别墅中,打算等到黄道吉日再下葬。他父亲决定把他葬在祖坟里,说他能当明星全是祖坟冒青烟,现在死了就要回馈列祖列宗,让他旺一旺祖坟。
“那他肯定要失望了。”贺今朝脸色很臭,“我是注定要断子绝孙的,他这么想旺,不如埋几块雪饼仙贝,那可比我旺多了。”
“不下葬也有不下葬的好处。”凌宸安慰他,“我本来以为咱们要大半夜去陵园里挖尸体,那要是被警察发现可就解释不清了。”
贺今朝皱眉:“要是迈进土里三个月,我的身体应该已经变成蚯蚓的肥料了吧。”
一旁的胡珀秉着科学严谨的态度开口:“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这里湿润温暖,土壤里的水份含量高,你埋在这里确实会变成肥料;但如果你埋在干燥的西北荒漠,尸体不腐,说不定千年后又是一具楼兰美……不,楼兰帅哥。”
贺今朝问:“那我如果埋在东北会怎样?”
凌宸认真思考:“那你应该冻成冰块,从冰里跳出来就会唱let it go了。”
胡珀:“……这笑话好冷。”
贺今朝不解:“有吗?我觉得小凌很风趣幽默啊。”
胡珀心想,虽然说人类的审美是很私人化的,但贺今朝的审美已经不是私人了,纯属私心啊。
凌宸问他:“那今天我们是不是就能见到你父亲了?”
“不。”贺今朝语气嘲讽,“你以为他会老老实实地守着我的遗体吗?他这人闲不住的,就我所知,他现在又傍上一个富老太太,现在去沪市陪人家跳探戈去了。”
他爸一辈子不能没有女人,女人也不能没有他。如果说他年轻时傍富婆是为了钱,可是他现在每个月拿着高额赡养费,还在坚持不懈的傍女人,只能说明他天生不要脸。
存放遗体的那栋别墅远离市区,贺今朝的父亲雇了八名保安轮班值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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