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听得起了兴致。
他本人对数理化非常感兴趣,不然也不会留下那些洋大臣在宫里。
对于化学这一块,他也了解不少,不过多是跟制药有关,还在畅春园里办了实验室,时不时就会过去瞧一瞧。
耿舒宁说的这个化学反应,他没听过。
他感兴趣地问,“这是你从梦里得知的?是哪个国家研究出来的?”
耿舒宁摇头:“我也不知道,梦里那些事儿,岁宁也不是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只知道有人用这种黑色巨龙来吓唬人。”
康熙又问:“那微风和蜡烛熄灭又是怎么说?”
耿舒宁干脆道:“哪儿有什么微风,不过是气体放出来时候的气流罢了。”
“将小苏打和醋掺和在一起,生成二氧化碳气体,可存入竹筒中。”
康熙和胤禛立马反应过来,她说的竹筒,是盛放檀香火烛的器具,在安佑宫里最多的就是这东西。
“竹筒盖上绑好绳子,需要用的时候轻轻一拉,竹筒盖子打开,气体自然会叫蜡烛熄灭。”
那些竹筒都是横着放的,盖子一打开,二氧化碳下沉,掀起微弱的气流,蜡烛没了氧气,就会熄灭。
康熙对光合作用倒是知道点,却不知道二氧化碳竟还能这么用。
他从靠枕上支起身子,兴致越来越高,继续发问。
“起来说话,那两行字又是怎么回事?”
胤禛起身,下意识伸手将耿舒宁拽起来。
梁九功和苏培盛亲自守着门,殿内没人伺候,他用脚勾了个圆凳过来,叫耿舒宁坐。
康熙唇角抽了抽,着实没眼看,偏过头喝了口茶,不聋不哑不作家翁。
耿舒宁坐下,避开佟家曾经出现血字的原理,组织语言慢慢解释。
“佛像上的金字用的是蒜汁和葱液混合物,掺了一点点枸橼除味儿。”
“只要在火上加热,就会出现姜黄色字体,因为是在金佛上,所以才会显得金光灿灿的。”
胤禛挑眉,“是殿内燃的香,叫字体出现?”
耿舒宁摇头,“不是,香炉那么远,要是上香的温度够,岂不是人人上香都会出现神迹。”
康熙不解,“鄂伦岱仔细搜查过,那时候佛像周围无人……”
见耿舒宁摸了摸鼻子,讪讪笑着不说话,爷俩脑子都好使,瞬间就想明白了。
胤禛抢在老爷子前头拍桌子,低斥,“你简直放肆!连佛像内部都敢动心思,还敢点火,若冲撞了神佛和先祖,回头朕饶不了你!”
耿舒宁小鸡啄米般乖巧,“我错了,得到太后要就着千秋节的阵仗闹事,一个不小心连国祚都会受影响,当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叫人躲在佛像里……往后再不敢了。”
康熙冷眼瞧这俩混账当他面儿唱戏,实在忍不住心底的刻薄话。
“朕是手脚坏了,不是脑子坏了,这骗鬼的话,等你们到了地底下有的是时候慢慢说!”
耿舒宁心里偷偷呸了声,要不是康师傅眼瞎心盲,先叫女人给糊弄住,有了今日这出闹剧,她至于骗鬼么?
当初宠幸太后,叫她生出野望的时候,怎么不说脑子好使?
康熙打断耿舒宁的腹诽,“香又是如何断的?你在香上做了手脚?”
耿舒宁眼神闪了闪,“香是特制的,里面以铁屑封口做成两段,再包裹香料制成,香炉正前方正好对着佛像,只要拿块磁铁……”
粗看香的端口不规则,要是看得仔细,中间的一小部分还是很平整的。
所以熹嫔将香拔出来仔细验看的时候,殿内的所有烛火才会一起熄灭,免得叫她看出破绽。
“就这,你刚才还敢梗着脖子跟朕叫嚣?”康熙没好气地冲耿舒宁冷笑,“朕还当你脖子比旁人硬呢。”
耿舒宁无辜极了,“那兵不厌诈的手段,也是您在行宫教岁宁的……”
当初这老爷子叫李德全送头面给她,可不是好意。
康熙:“……”
他做了一辈子皇帝,就没跟女人服过软,这会子也不会叫耿舒宁噎住。
“又是无字天书,又是装神弄鬼,你可别告诉朕,这是你得知乌雅氏所为后准备好的应对手段!”
“浇了烈酒的火盆,竟一点酒味儿都闻不出来,你难道要说,这是短时间内就能做到的?”
康熙眼神嘲讽看了眼胤禛,“准备了这么久,朕猜,不只是安佑宫有所准备吧?”
千秋节也不是没在宫里办过。
胤禛看耿舒宁的眼神也微微发凉,如果不是这小混账病了一个月,他早带着人来园子里了。
一个月时间,足够她在宫里也安顿好,免得太后突然要回宫,或者有什么意外。
太后都没叫他生怒,这会子偏酿出些火来,敢拿自个儿的身子骨来周全算计,简直是欠收拾!
耿舒宁头皮发麻,她心知自己肯定算不过老姜,所倚仗的不过是巨人肩膀而已。
果不其然,回话再小心翼翼,也没能藏起自己所有的心思。
无奈她只能跪地请罪,全交代了,顺带给蓝盆友顺顺毛。
“我是心疼万岁爷,就没有这么当娘的!若是太后真有半分慈母心肠,全作个提防手段。”
“可陛下您也清楚,太后一直将我当作眼中钉,虽不知为什么,明明太后一开始还挺喜欢我……这些也不提了,我要被泼了脏水,皇上的威严也会大损,于公于私我都不后悔先小人后君子。”
胤禛压下火气,再次起身,跪在耿舒宁身侧,抬起头看着康熙。
“皇阿玛恕罪,岁宁所为也是在儿子的默许之下,否则她决计办不成。”
“自打您把江山交给我,我就清楚,这并非额娘所期,她想要看到龙椅上坐着的人……不是我。”
“儿子日夜煎熬,反复思量,宁愿背负不孝之名,直到把江山好好交到下一任皇帝的手中,那时朕愿仿效皇父,禅位后再向额娘赔罪。”
康熙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算了,这事儿也是朕的错,朕当初答应过她会给十四个好前程,只是四十二年后也没了机会,大概就是这样,叫她落下了心病吧……”
太后年轻时候非常善解人意,能做到这一点,心思之细腻可想而知,这样的性子容易多想。
耿舒宁闻言,恍然大悟。
康熙承诺允禵前程,自不可能是皇位,当时太子还在呢,老爷子就没考虑过别的儿子。
但太后不这么想,尤其在大儿子登上皇位后。
不管正史还是在这个时空,她都接受不了这一点。
不过正史上她年纪比现在大许多,折腾起来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折腾死了,也确实叫四大爷背负了骂名。
康熙收回思绪,“都起来吧,鬼神之说到底事关重大,今日这事儿别再叫旁人知道。”
他淡淡看耿舒宁一眼,“仅此一次,朕饶了你。”
“若再有下回,你耿氏全族就都去宁古塔过一辈子,朕活着死了这旨意都算数,你记住了!”
“是,岁宁记下了。”耿舒宁也没想再折腾同样的阵仗出来,就这一回就把她和九卫折腾得够呛。
胤禛迟疑片刻,不想问,却还是不得不问——
“皇阿玛,额娘那里……您打算如何处置?”
康熙沉吟着刚要说话,门外就响起了喧闹动静。
梁九功敲了敲门,在门口小声道:“主子,皇上,十四贝勒打伤禁卫军,擅闯圆明园,一路骑马进了园子。”
“眼下……自横刀颈上,求见主子和皇上。”
康熙和胤禛脸色都猛地一沉。
耿舒宁心里哦豁了一声,太后作死,允禵这是……真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