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雪该回来了吧?她怎么样了?”
来了精神,耿舒宁也就有心思算账了。
别跟她说什么精神脱轨不算脱轨,想搞她,甭管做没做坏事,她都不会放过。
“她从慎刑司回来,挨了几板子,在屋里养着呢。”陈嬷嬷思忖着道。
她咬咬牙,看向耿舒宁,将憋了好几日的话赶忙说了。
“先前老奴和耿雪都以为姑娘是去了御前,耽搁了些时辰,叫姑娘受了罪,老奴还没跟姑娘赔个不是。”
耿舒宁笑得更甜,“嬷嬷万别说这话,您跟她不一样,我知道嬷嬷对我没什么坏心思。”
“耿雪也不过是多为耿家思量罢了,叫她接了穆颖的差事吧,暂时不许她往我跟前来,也别叫她见着主子。”
陈嬷嬷心里发紧,赶忙应下。
她知道耿舒宁这是要收拾耿雪,作为一家人,不好跟对付佟思雅她们一样,只先冷着。
陈嬷嬷只觉得,比起先前在小库房门口见到的那个闲适温凉的背影,这会子的耿舒宁,活似觉醒了本性的狐狸。
即便不如虎狼凶猛,冷不丁给谁脖子上来一爪子,说要命也就是眼巴前的事儿。
*
五日后,耿舒宁的烧彻底退了下去,她立刻请陈嬷嬷帮忙带了话去御前。
到了戌时中,陈嬷嬷给耿舒宁披上新做的藏青色大氅,鸟悄将人送到后殿的角门边上。
赵松在旁侧候着,一顶软轿,已经在角门外等着,见到耿舒宁就露了笑,像极了曾在慈宁宫外的场景。
但这次,耿舒宁笑着谢过赵松,上轿子之前,利落塞给赵松一个荷包。
“这么晚还要劳烦小赵谙达陪我走一趟,我请您和几位谙达吃杯热茶。”
赵松捏了捏荷包,捏出是十两银子,迟疑了下,还是收下了,笑着扶了耿舒宁一把。
“姑娘千万别客气,这都是主子爷的心意,奴才可不敢居功。”
耿舒宁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笑着坐进了轿子里。
二更的梆子响起时,她顺利站到了武陵春色的后殿。
就着赵松手中的羊皮宫灯,耿舒宁还有心思多打量了几眼武陵春色。
后世3D复原图里,这里以桃花盛开的美景著称,但现在的武陵春色花儿并不多,只零星种了些海棠。
后殿花圃里种着些木槿,叫前几日的异常秋雨打落了许多花瓣,透着股子泥土与花瓣掺杂的腐败冷香,闻着格外凄凉。
耿舒宁满意点点头,‘冷宫’就该是这个味儿。
赵松引着她走到穆颖所在的梢间前头,挥挥手,原本的四个轿夫腿脚利落护在耿舒宁身前。
赵松亲自拿钥匙打开门,自个儿先进门,低低提醒。
“姑娘小心脚下,穆颖先前在慎刑司挨了板子,伤还没好就吸入了不少迷香,这会子起不来身。”
“您远远看看就得了,别脏了姑娘的眼。”
耿舒宁站在床榻边,看了眼昏沉睡着的穆颖。
凌乱的发丝贴在她苍白中带着抓伤的脸上,若不是还能看到胸膛微微起伏,像是死掉了一样。
耿舒宁沉默片刻,看向赵松,软声笑道:“小赵谙达还是叫太医给她看看吧,若不明不白死了,可惜了一条人命……”
赵松愣了下,这祖宗都叫人害得差点全家都吃挂落,还心软上了?
“……派不上用场。”耿舒宁慢吞吞把话说完。
“没了证据,有些事儿总是好说不好听,叫她好好活在忏悔里更有用些。”
“小赵谙达觉得呢?”
赵松:“……”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干爹的教导,天真了。
这宫里哪有心慈手软的女人哟!
他赶忙堆起笑,“回头奴才就跟苏总管说,安排太医过来给她诊治。”
“您这边请。”
他引着耿舒宁往隔壁走。
佟思雅没受伤,先前的一点子风寒,竟也凭着那股子没卸掉的气自己养好了。
听到隔壁的动静,她立马就抓着簪子,从床上爬了起来。
只是等耿舒宁到的时候,她人已经被轿夫其中的两个压着跪在地上。
等赵松提着灯笼进来,佟思雅叫烛火闪了下眼,眯起满是血丝的眸子看过去。
“是你!”佟思雅眼里的恨毒再掩不住,咬牙切齿死死盯着耿舒宁,“果然是你这个贱人害我!”
“我早就知道你个贱蹄子不安分,你别叫我出去了……”
耿舒宁轻声打断她的嘶吼,“你出不去了,佟家得知出了你这样丢人的玩意儿,已将你家除了宗,撵去外城了。”
佟思雅浑身一震,随即看耿舒宁的目光更狠,像是要吃人般叫嚷。
“那又如何?我身上的血脉只要还在,太上皇就不会叫人杀了我!”
“只要我活着一日,我日日夜夜都会诅咒你这个贱人不得好死!”
耿舒宁静静听着她嘶嚎怒骂,趁着佟思雅挣扎到没了力气,才轻轻笑出声。
“佟思雅,你不知道,其实我比你更适合这个宫廷。”
“你想做什么,得靠别人施舍,我想将你打落尘埃,靠的是我自己。”
“先前我想出宫,你百般挑衅我只当不存在,我不想惹事儿,偏你非得留下我不可。”耿舒宁在佟思雅的怔忪里,平静蹲在赵松身边,与佟思雅平视。
她笑得愈发灿烂,“你成功了,高兴吗?先前角楼里的欢愉,算我送你的谢礼,不必太感激我。”
“为了对得起你的诅咒,我会让你看着,太后和万岁爷是怎么将你求而不得的一切,都送到我手里。”
佟思雅听着,浑身颤抖起来,蓦地尖叫起来:“贱人——呜呜呜!”
她的咒骂被轿夫用块破布塞了回去。
耿舒宁没有听别人骂自己的爱好,心里最后一点忐忑,消散在武陵春色的凄冷中。
她噙着笑往外走,脚步比来时轻快许多,连跨过门槛都带着点子雀跃。
而后,她便雀跃地看到了站在台阶下的高大身影,差点一脚踩空栽下去。
胤禛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扶住耿舒宁的胳膊,顺着柔软的手感往下滑,自然地握住了耿舒宁的小手。
耿舒宁:“……”这狗东西刚才是不是在听墙角?
想到自己刚才放狠话的中二,即便有所准备,耿舒宁还是没忍住在绣鞋里抠了抠脚趾。
她偷偷吸气,尝试着抽了抽手,小声想问——
“万岁……”
“安静,老实点。”胤禛淡淡打断她的话。
手没抽出去,还被使劲儿捏了下,耿舒宁立刻老实了。
没别的,人在屋檐下,识时务尔。
跨出武陵春色的大门,胤禛才淡淡问:“心里舒坦了?”
耿舒宁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狗东西跟富婆一样伺候,立刻露出小酒窝,软着声儿应答。
“多谢万岁爷成全,舒宁铭记在心,夜夜都念着主子爷的恩典呢。”
胤禛斜睨她一眼,“在噩梦里?”
耿舒宁:“……虽然做了噩梦,可梦里每次万岁爷都救奴婢于水火,若不是念着主子爷的救命之恩,奴婢也好不了这么快。”
胤禛若有所思偏头,正儿八经垂眸问她,“记得朕是怎么救你的?”
耿舒宁乖巧点头,“奴婢记着呢,要给主子爷的谢礼也……”
“谢礼不急。”胤禛凉声打断耿舒宁的话,“既然你记得,咱们也该算算总账了。”
耿舒宁眼神迷茫,什么总账?
本就夜凉如水,她被四大爷这发凉的低沉声音,搞得心窝子又起了忐忑。
除了辣个万分不小心且非常偶然的嘴巴子,还有什么账可算啊?
不是说将功赎罪了吗?
他小心眼没完了是吧!
胤禛没再说什么,只把她带到了旁边一座还没盖完的楼阁里,进门才松开手。
前殿二层的楼阁已经修好,后殿还有些凌乱,大门是关着的,他们走了角门进来。
苏培盛和赵松手脚麻利,将一层偏房里的烛火点亮,神奇地端着红漆盘,给胤禛和耿舒宁各自倒了杯热茶,才无声退了下去。
每回只有他们俩的时候,耿舒宁心里总有些莫名发慌。
尤其是在烛光下,清楚看到胤禛看她的眼神。
锐利,不容躲闪,似乎随时都会扑过来的野兽,稍微动一动獠牙就能叫她没命。
上辈子……咳咳,小狼狗和奶狗更好分手一些,她没处过这样的男人,实在有点没底。
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耿舒宁没等胤禛开口,上前端着茶靠近沉默的男人。
声音跟在富婆跟前一样甜软,“夜里凉,万岁爷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万别跟奴婢这样蠢笨的动气,没得气坏了身子,奴婢便是万死也难赎罪。”
胤禛挑眉接过茶盏,只握在掌心摩挲,似笑非笑看着耿舒宁。
“不出宫了?”
耿舒宁清楚,他听到自己跟佟思雅说的话了,缓缓低头,咬着唇含羞带怯看胤禛一眼,才彻底低下头。
“奴婢想明白了。”她声音略有些沮丧,“只是奴婢知道自己明白得太晚……”
她后退几步跪地,声音更添几分可怜的柔情,“先前那夜里,那人……那人叫奴婢不干净了。”
“奴婢万不敢污了主子爷龙体,奴婢愿意做牛做马伺候主子爷。”
四大爷的池塘里,有很多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