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华英对着卢夫人挤眉弄眼,妹妹对着妹夫说话真是越来越耿直了。
想来还是她的小册子们发挥了巨大作用!
陆峮眉眼凛冽率直:“我没有,你别胡说。”
守护在生病需要静养的妻子身边,这不是大老爷们儿该做的事情吗?
既然是他的责任,那怎么能说的上是胡说呢?
卢夫人咳了咳:“陛下日理万机,很是繁忙,兕奴这儿有我们照顾,不会有事的。”
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即便隔壁家的黄大娘做菜再好吃,可是小时候的陆虎头还是更想要吃阿娘做的饭。
陆峮看着面颊带上点点酡红的崔檀令,语气低沉又柔和:“这不一样。我处理完政事再来看看兕奴,碍不着什么事。”一见到她,他的心就感觉愉悦平静。
卢夫人被这话给噎住了,若放在其他男人身上,听了这话顺着台阶也就下了,毕竟依着他们五体不勤的性子,留下来能做啥?大眼瞪小眼?
尔朱华英则是热泪盈眶。
他超爱!
妹妹有这么个夫婿陪着,她也就放下一半心了。
崔檀令却不买账:“陛下,你还是回去吧,我在行宫里再修养两天便回去。”
只是两日功夫而已,他就忍不了了?
她很坚持,重又恢复白里透粉好气色的无瑕芙蓉靥微微仰起,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带着微微水光。
她在担心他。
一想到娇小姐为了不叫岳父与那群心机深沉的老头儿一起给他使绊子,不惜生病示弱,陆峮原本不可动摇的心就软了软。
“好吧。”
模样冷毅英俊的天子率先低了头,颇有些依依不舍地握住她的手承诺道:“待你好了,要回去了,我便来接你。”
他退了一步,崔檀令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点了点头:“陛下放心去吧,有阿娘与阿嫂陪着我呢。”
汤山行宫风景清新秀丽,又有阿娘她们陪着,这样的日子想想就很舒坦。
崔檀令脸上不自觉露出了一个笑。
陆峮原先都歇了心思,可是看着娇小姐的愉悦神情,他又觉得有些受伤。
怎么就他一个人舍不得分别吗?
天子女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卢夫人这才嗔怪似地戳了戳女儿的额头:“你这孩子,就仗着陛下宠你吧。”
崔檀令哼哼了两声,又倒回床铺上将自己埋了进去,声音也跟着朦胧不清晰起来:“阿娘,我还生着病呢……”
她一说这事儿卢夫人就来气!
叫绿枝她们都出去守着门,卢夫人这才拉下了脸:“我问你,故意生病来叫你阿耶心软这主意是你自个儿想出来的?”
尔朱华英瞪大了眼睛,故意生病?
被阿娘和阿嫂双重谴责目光盯着的崔檀令不得已从被子里探出一个头,细声细气道:“其实也不算是故意生病……”
可是被卢夫人一瞪,她又低下了声音:“我这不是没事儿嘛。”
等到有事儿就晚了!
卢夫人难得对女儿冷下了脸:“兕奴,你同我说,这事是不是陛下的主意?”
崔檀令摇了摇头,一头柔顺乌润的青丝没有再做其他装饰,随着她的动作颊边几缕发丝轻轻飘荡,愈发衬得她下巴尖尖,瘦得来愈发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情态。
不仅陆峮心疼,卢夫人看着她病了这两日就消瘦成这模样,心里边儿更是又气又怒:“你说说,你这折腾一趟把自己给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人都瘦得来只剩一把骨头了!”
崔檀令被骂得缩了缩身子:“阿娘,这是我自己的主意,陛下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不知道你还这样作践你自个儿的身子,有什么用?我教你的那些都白教了是不是?”卢夫人恨铁不成钢的一句话叫崔檀令抬起头来,有些不解。
卢夫人喝了口茶才继续说:“别当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也就是你阿耶心疼你,这才随了你的意。可兕奴,你想过没有,这事儿不叫陛下知道便也罢了,若是知道了,他疑心你与阿耶联手做局,想要故意坑害他怎么办?”
会吗?
崔檀令垂下眼,柔白面颊上投下一片阴影,瞧着很是可怜:“我没有想那么多……”
崔檀令实在是个懒散不求上进的人,她难得想要做一件事,就随着自己的心意冲动地做了。
如果陆峮还要反过来误会她,那她,那她就……
崔檀令攥紧了云絮锦织成的被面,指节绷得紧紧的。
那她就住在汤山行宫,再也不回去了!
等着他两地奔波,累死得了!
不知为何,崔檀令对陆峮会来找她这件事深信不疑。
卢夫人看着她似乎因为自己的假设生起气来,叹了口气:“这次便罢了,左右你阿耶没起疑心,也随了你的意。只以后都不许了,知不知道?”
崔檀令乖乖点了点头,又和卢夫人她们闲聊了几句,一块儿用过了晚膳,就自个儿无所事事地在屋里发呆。
奇怪,从前也是这样过日子,怎的不觉得无聊?
多半是因为病还没好全的缘故。
崔檀令深以为然:“绿枝,你再给我抱一床杯子过来吧,有些冷。”
还冷吗?
绿枝看着陷在雪白皮裘里的美貌女郎,屋子里点着银罗碳,床上又堆着几床被褥,瞧着松松软软,暖和极了。
想来娘子是因为还在病里,才会怕冷吧?
绿枝和修竹她们忙翻出来一条暖和蓬松的细绒被子给她盖上,又去灌了几个汤婆子塞在被窝里:“娘娘,可还冷吗?”
崔檀令试探地动了动脚,这才点了头:“暖和,不冷了。”
女使们都舒了一口气,接着她们又被崔檀令赶着去休息,这几日她病着,女使们忙前忙后地也累坏了,今日左右也没事儿了,早些回去歇着也好。
绿枝嘱咐了一通今日守夜的两个宫人,又去给崔檀令掖了掖杯角,这才跟着紫竹她们去一旁的西厢房歇息了。
汤山的夜晚总是很安静,躺在床上,只感觉整个天地间都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好吧,还有外间两个宫人低声打络子玩儿的声音。
崔檀令无端感觉有些寂寞。
夜渐渐深了,宫人们打络子的动静也没有了。
崔檀令终于酝酿出了些许睡意。
旋花窗前突然投出一个高大的黑影。
她吓得轻轻叫了一声。
窗外那狂徒似乎听见了动静,抬手轻轻敲了敲窗棂。
“是我。”
崔檀令穿好绣鞋,举着一个白瓷缕花烛台走了过来,又问了一句:“郎君?”
陆峮应了一声,没等她动作,自个儿打开窗跳了进来。
见她傻乎乎地只穿着一件单薄寝衣站在一边儿,剑眉一竖:“怎么穿这么少就下来了?”
他接过她手里边儿的烛台放在一边,抱着她往床榻走去。
直到被他抱在怀里,崔檀令才有了些真实感:“你怎么过来了?”
他午时那会儿才回的宫,现在又过来,不嫌折腾吗?
陆峮把头往她散发着幽幽暗香的怀里拱,含含糊糊道:“没你在身边儿抱着,我睡不着。”
……这色胚子。
也不知道找个好听些的理由哄哄她!
崔檀令推开他,目露嫌弃:“陛下骑着马过来了,一路风尘仆仆,还是等洗过了再抱吧。”
说完,她自个儿灵活地往床榻里一滚,不理他了。
陆峮看着她黑乎乎的后脑勺,嘴角却微微扬起。
娇小姐是怕他漏夜前来休息不好,想劝他早些洗漱好了再来抱着她睡觉吧!
她好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