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要照顾队伍里的女眷, 并?没有像急行?军那般昼夜兼程,一个?多?月之后,她们总算踏上了豫州的土地。
九州之中, 故为豫州。
这座古城连吹来的风中都带着岁月沉淀后的厚重气息,它?的建筑风格与人文风情?有别于雄州、平州, 翁绿萼都忍不住掀开车帘,透过一角缝隙去看马车驶过时?与她缓缓擦肩而过的豫州街道。
豫州的街道极宽,街道两旁载着高达数丈、葳蕤绿意的槐树与榆树, 干净整洁的街道上树影随风婆娑, 偶而有几片落叶晃晃悠悠地坠入路旁的积水沟。
连过往的百姓摊贩们脸上都带着从容闲适的神情?。
马车缓缓停下, 萧持翻身下马, 大步走过去叩了叩车厢,等到门打开, 他没让女使?们动手, 扶着翁绿萼走下了马车。
两人一同看向了他们在未来一段时?日内要住的居处。
宅邸看起来很新?,隐隐还能闻到漆味儿。
按照萧持的性子, 如果不是她要跟着来住,哪里会在乎这些。
翁绿萼脸上笑意更加柔和,她抬头看了一眼萧持:“夫君, 我?们一块儿进去瞧瞧吧。”
那双盈盈动人的眼眸里盛着的全都
是他的身影。
她的语气柔软, 流淌着外人也?能一眼分明的亲昵之意。
萧持心情?大好, 试探着牵住她的手,见她没有丢来嗔怪的眼神,也?没有挣脱开来, 得寸进尺地又将那只柔荑攥进掌心, 借着她垂下的袖衫掩盖,又捏又揉。
翁绿萼来不及与他计较, 就被宅邸内院的美景给震得呼吸一窒。
不同于宅邸外边儿建造的威严板正,他们走过两道垂花门,便见一亭亭立着万柄菡萏的池塘带着怡人的凉爽水汽扑面而来。
两旁更是长松修竹、浓翠蔽日,一旁又有假山流水,层峦奇岫,在这炎炎夏日,鲜翠欲滴的绿色几乎要占满她们的视线,微风轻扬,一路以?来的闷热在此时?都被一扫而空。
萧持看着她脸上止不住的欢喜之色,心里微有些得意,就知道她喜欢这些花花草草。
“走,继续往里瞧瞧。”
见君侯握着女君的手环步从容地进了院门,杏香和丹榴也?兴冲冲地跟了上去,进去之前,还不忘抬头看了看上边儿的牌匾。
‘宜春苑’
真是个?好名字!
翁绿萼看着几乎要将整座庭院都装扮成瑶池的花海,庭院两旁、长廊下尽是摆放精巧的茉莉、朱槿、建兰、素馨等花,院角几丛芭蕉撑开一片阴凉,一片浮翠流丹之景,人立在其?中,只觉香风阵阵,凉爽怡人。
“你可喜欢这里吗?”
萧持问出这句话时?,心底忍不住有些忐忑。
让绿萼跟着他别离亲友、跋山涉水,来到一座完全陌生的州城,都是因为他的私心。
她本可以?待在平州,和阿姐、愫真,还有她那群都不太着调的友人一块儿热热闹闹地过,但他此去,是为逐鹿之战中最紧要的关卡,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他再难像从前那样归家陪她。
要让他们分离那么久。
萧持做不到。
家书虽好,却?难解相思。
所以?他还是带着她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忍不住紧紧盯着翁绿萼,他竟然担心会在那张脸庞上看到半分为难、不满的神色。
翁绿萼用力地点了点头,发?髻上垂下的明珠也?跟着她的动作玎玲晃动,她鲜少做这样仪态不雅的动作,但是看着这座庭院,她浑身都舒坦极了。
没有平州那么潮湿,没有雄州那么寒冷,位于豫州的这座小?园子美得一切都刚刚好。
“我?喜欢!多?谢夫君。”翁绿萼双手揽住他的臂膀,抬起头看他,一双眼睛亮亮的,“你什么时?候吩咐人布置的这些?”
萧持差些就要脱口而出,但他转念一想,说了,不就等同于不打自招,承认他早就想带着她一起来豫州了?
这事儿他可没和她商量过,只是借着那次家宴,顺着阿娘的话,点头让她同行?。
她若知道自己早有打算,多?半要恼。
萧持只能含恨放过这个?在妻子面前表功的机会,佯装糊涂道:“哦,可能是这儿的管事机灵吧,你喜欢就好,待会儿我?叫人重重赏他。”
“什么管事,打造的花园这样合我?心意,想必是我?的有缘人了。”翁绿萼睇了一眼他微微僵硬的神情?,笑了一声?,放开他的手,往前走了走,素手拂过娇艳欲滴的花瓣,清丽与秾艳的极致对比,落在萧持眼中,他喉结微动,感觉喉咙里倏地涌上一股干渴之意。
与此同时?,还有些不痛快。
翁绿萼仿佛没有发?觉他的异样,仍对着他笑道:“夫君可不能小?气,得好好赏赐一番那位管事。”
萧持冷着一张脸,点头应下。
见他还不肯说实话,翁绿萼轻轻哼了一声?,往屋里走去:“我?累了,夫君若有事,自去就是。”
萧持看着她毫不留恋、说走就走的轻盈背影,有些烦,转身出去,看见两个?女使?笨头笨脑地站在一旁,他本不想搭理,但想起那个得了她夸的‘管事’,又觉得不成。
“女君若说起要见这宅子里的管事,只说他被我派出去办事儿了。听懂没有?”
杏香和丹榴有些没听懂君侯话里的意思,答得慢了些。
见君侯那张凶脸一沉,看着更凶了,她们忙不迭地点头应下,萧持这才勉强放心。
他回头,南窗下立着一抹曼妙身影,她应当?也?会喜欢那一架子的游志话本吧?
“行?了,她面前别离了人,去吧。”
说完,萧持大步离去。
杏香收回视线,和丹榴抱着几个?小?箱笼进了屋。
屋里布置得十分雅致,处处讲究,杏香看着红釉盘里放着的佛手,笑了:“女君不喜燃香,此处摆设倒是巧妙。”
翁绿萼不时?朝她们背后望一眼。
“他真走了?”
杏香愣了愣,点头。
翁绿萼摸了摸腕上套着的那只翡翠镯,没再说话了。
……
萧持心里有鬼,更不想听翁绿萼夸那个?所谓的‘管事’,又因军营里一应事务的确多?。
他索性叫人递了消息回去,说是今晚不回去吃饭了。
等他骑着挟翼回来时?,已是皓月当?空,万籁俱寂,只剩下打更的老头儿沿着街道溜达,不时?咳嗽几声?的动静。
想起她上回酒醉,将他的马蹄声?误以?为是响雷,要急着回去收衣服收花的可爱模样,萧持脸上不自觉带了笑,脚下步伐也?跟着轻快了许多?。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他看着面前紧紧闭着的房门,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杏香刚刚的话:“女君让我?另找地方歇息?”
“为何?”
君侯话里的不快之意实在太吓人,杏香抖了抖,弱弱道:“许是女君累了,想好好休息,怕侍奉不好君侯,怠慢了您……这才,才把您拒之门外的吧。”杏香硬着头皮说完,见君侯的脸色越来越可怕,她连忙又低下头,“婢按着女君的吩咐给君侯备好了被衾枕头,婢这就去给您拿!”
说完,杏香就脚底抹油跑了。
萧持看了眼一片漆黑的屋内,眼底情?绪涌动。
他试探着伸手碰了碰门,很好,关得紧紧的。
等到杏香费劲地抱着被衾枕头过来,却?不见萧持的身影。
君侯不会气得跑回军营去了吧?
杏香抱着被衾枕头在原地傻站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正想将东西都放回去,却?突然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其?中依稀夹杂着让人听了脸红的娇声?,杏香顿时?明白过来了。
难怪女君说让她等到君侯回来之后,转告他今夜别想进她的房间睡觉这事儿之后就回去休息,不必守夜。
原来女君早就选好了替她守夜的人。
不过君侯是怎么进去的?翻窗?还是上房揭瓦?
杏香抱着被衾枕头,默默发?散了一会儿,听着屋子里传来的动静隐隐有越来越激烈的驱使?,她脸一红,不敢再想,连忙抱着东西放回了东厢房。
……
萧持耐心地试到第五扇窗时?,轻轻一推,满屋的幽香便顺着缝隙淌了出来。
他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双手撑在窗台上,借力一翻,像是只黑夜中无声?落地的猎豹,迅速逼近他的猎物。
天青色的帷幔放了下来,不知是什么材质,在黑夜中也?隐隐淌着如月华般的光泽,氤氲出一片朦胧的光晕。
萧持此时?可没有欣赏的兴致,他有些粗鲁地一把扯开帷幔,鹰隼般的锐利眼眸顷刻间锁定了了那道背对着他、安然酣睡的婀娜身影。
这个?狠心的女人,她竟真的睡得着?!
早在他覆身上来时?,翁绿萼就醒了。
严格来说,她一直没睡。
听着他在门外与杏香交谈,又摸去窗户外鬼鬼祟祟地挨个?试探,打算翻窗进来的窸窣动静,翁绿萼忍不住埋进柔软被衾里,闷闷笑了好一会儿
。
她对萧持刻意隐瞒一早就想带着她动身北上豫州的事感到些许不快,她没想着憋回去。
当?晚就叫萧持吃了个?闭门羹。
那扇窗户是她特地留的。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翁绿萼咬了咬唇。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他发?现这扇可以?打开的窗,还是想他听自己的话,找个?地方将就一夜。
萧持自然不会乖乖行?事。
他来了,翁绿萼能够感受到那阵压迫感十足的视线正缓缓扫过她周身,他没有碰到她,但被他充满侵略性的目光扫过之处,都萌芽出一阵难掩的悸动。
翁绿萼闭紧了眼,眼睫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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