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的上元灯会?果真不同凡响, 满城花灯通明,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一片热闹非凡的人间盛景。
翁绿萼先前也参加过雄州的灯会?,但平州人多物兴, 各色花灯落在她眼中皆是新奇又?精巧,看得她眼睛都?直了。
萧持握着她的手,进了在玉满楼三楼处的雅间, 推门进去, 就能看见一面视野极佳的窗户。
自三楼望去, 一片璀璨华光尽收眼底, 翁绿萼忍不住低低惊呼一声,挣脱萧持的手, 往窗边走去。
看着她恨不得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的惊喜模样?, 萧持失笑,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 免得她失态之下?出什么意外。
翁绿萼激动地?回头看他:“夫君你瞧!那里有一座比寻常屋舍还?要高的花灯。”
那座花灯占地?不小,呈宝塔状,用色庄严而明丽, 由内齐齐点燃的数百只蜡烛透过描绘着各色吉祥图案的灯笼纸, 散发着令人目眩的华光。
“我带你来这里, 就是想你站得高,看得更清楚些。”萧持握着她的手,遥遥指向那座堪称巍峨华美的花灯, “那是由数百位匠人耗时一月制作而成的灯, 唤
作‘辟邪灯’。每到新岁,都?会?点亮, 期盼人间长明,无?病无?痛。”
听着他低沉柔缓的声音,翁绿萼耳朵一烫,明明她站在窗口,吹着还?夹杂着各色花灯烛火气息的冷风,但是萧持站在她身后,被他的气息紧紧包裹,好似置身于一片薰暖春风中,她原本清明的心神也被春风吹得微微醺然。
她很开?心。
察觉到她欢悦的心情?,萧持唇角微扬,没有说话,静静拥着她,两?个人享受着繁华中的片刻静谧。
上元佳节,举家同游之人不少。
翁绿萼的视线落在玉满楼下?的一家人身上,隔得有些远,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从?翕动的唇瓣和手上的动作中能猜出,那对耶娘将大?女儿手中的兔子灯夺了过去,给了一旁哇哇直哭的小女儿,大?女儿也跟着哭了起来,那男子嫌路人张望来的眼神让他丢了脸,斥责女儿不许再哭。
看着小女孩因为?抽噎而轻轻耸动的肩膀,翁绿萼忽然想起阿嫂。
金陵城中被人层层护卫着,名为?保护,实为?监禁的老皇帝,却用尽最后的谋算。
将玉玺给了他从?前最不喜欢的女儿,让她带着玉玺藏起来,不要被他那些狼子野心的儿子找到。
这是老皇帝对儿子们漠视一条年老无?力的狼王,所?进行的报复,幼稚,但直接又?好用。
不知?老皇帝在天有灵,看着皇城里的子女们急得团团转,又?见那块承载了天子威仪的玉玺辗转落在了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的萧持手中,又?是个什么感受。
总不能被气得再活过来吧?
翁绿萼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逗得一乐,扬起一张粉白脸庞,问他:“夫君,你今后会?不会?偏心哪个孩子?”
萧持皱了皱眉,显然也想到了老皇帝家的那群叉烧。
“一视同仁。”
这个答案惹得翁绿萼微微扬眉,有些怀疑:“真的?”
萧持叹了口气,用一种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的温柔语气,以?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
“自然了,我最偏心你,孩子他娘。”
翁绿萼嗔了他一眼。
她可没有和未来的孩子们争宠的意思,这人就知?道曲解她!
……
新岁的悠闲时光过得很快,这时候大?多数人都?在家无?所?事事,彼此间的拜帖递得就格外频繁些。
这日翁绿萼参加了郑家女郎出阁前的小宴,一时高兴,多饮了两?杯,坐上回程的马车时,杏香一边儿给她倒水,一边儿劝道:“女君以?后可不能贪杯了,本来酒量就浅,待会?儿酒劲儿上来该多难受。”
翁绿萼撑着腮坐在一旁,听得杏香在一旁絮絮叨叨,被醇香的酒液浸透的像团乱糟糟棉花的脑子根本反应不过来,只痛快地?点头,说好。
杏香看着她比平时还?要水亮润泽的眼睛,暗道不好。
女君这回可真是醉得狠了!
好在为?她们驾车的马夫将车驾得十分平稳,见翁绿萼没有露出被颠得难受想呕的样?子,杏香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到了君侯府门前,杏香艰难地?扶着醉得迷糊的女君下?了马车。
她醺然馥郁的气息落在杏香颈间,麻酥酥的,杏香脚下?一软,差些就把扶着的女君给摔了出去!
杏香眼睛都?瞪大?了,想要冲上去拉住她,身体却仿佛在刹那间失去了控制,只能僵硬地?待在原地?。
好在随侍在车架旁的张羽林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了女君的小臂,才没让晕乎乎的女君一头栽到雪地?里。
杏香松了口气,手脚也能重新活动了,连忙上前将翁绿萼重新揽回自己怀里,又?对着张翼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带着满满后怕道:“多谢你了张羽林!要不是你来得及时……若是因我之过让女君跌着哪儿、碰到哪儿的话,我可真是要愧疚死了!”
再想一想君侯到时候的可怕脸色。
杏香抖了抖。
张翼将手附到身后,面对杏香的庆幸与后怕,他看了一眼埋在杏香怀里醺然欲睡的女君,严肃道:
“今后若遇上这样?的事,你递个消息出来,让其?他女使、仆妇过来搭把手,都?好过逞强。你强撑着扶女君下?车,却不慎害得女君跌伤,这不是你的忠心,而是你的过错。”
张翼语气平淡,但话里的认真与责备之意太过明显,杏香都?要被训哭了,但她也知?道这回是自己轻视了情?况,若是女君跌伤了哪儿,到时候的悔意与惭愧定然比现在受张羽林几句训斥还?要深重。
翁绿萼乌蓬蓬的发髻上冰凉的珠翠轻轻摩挲过她的下?巴,杏香低头,以?为?她酒热又?吹了冷风,人不舒服,就想着先将人扶进去再说。
却有一阵重若奔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向她们而来。
杏香一看,瑟缩地收回视线,是君侯回来了。
张翼平静地?收回视线,在萧持快步向她们走去,与他擦肩而过时,张翼沉默地?低下?头,他附在身后的那只先前不小心握住那段柔软的手却下?意识紧了紧。
“女君这是怎么了?”
萧持皱着眉,看向杏香。
杏香才想回答,就见趴在她怀里的人突然抬起头:“杏香,要赶快回去收衣服了。”
她冷不丁地?说了句话,话的意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为?何要回去收衣服?”
杏香的声音何时变得这么低沉。
像个男人。
翁绿萼瞥了新杏香一眼,一本正经道:“笨!你没听见方才响雷了吗?待会?儿肯定会?下?大?雨的。”
萧持沉默了一下?,反应过来,她将刚刚的马蹄声误以?为?成了打雷的动静。
见她双眼水亮,面颊酡红,说话间隐有酒液的醺然芬芳之气,萧持有些不快,这是喝了多少?
“把她给我。”
杏香下?意识照做。
翁绿萼身子一阵腾空,她双臂绕过男人的脖颈,惊呼道:
“待会?儿真的会?下?大?暴雨!我这会?儿都?被风刮得飘起来了!”
女君酒醉后的可爱之态,惹得侍立在旁的人都?忍不住低下?头去,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
萧持心中的不快之情?却愈发浓了。
他们怎么能看到他的妻子酒醉后,与平时格外不同的惹人爱怜的模样??
应该他一人独占才对。
萧持面无?表情?地?抱着翁绿萼大?步往中衡院走去,众人只觉一阵幽幽香气浮动而过。
再望去,已看不见君侯的影子了。
杏香连忙拔腿追了上来,走之前还?不忘扭头又?对张翼道了声谢:“张羽林,你之前说的话我记住了,下?次不会?再犯了,多谢你啊!”
张翼微微颔首。
……
进了中衡院,翁绿萼半垂着眼,看到庭院里一片霜雪之色,突然忧虑道:
“我的花呢?它们是不是被雨给淋坏了?”
“花没事,明年开?春暖和了,它们照样?开?。”萧持看着她煞有其?事的苦瓜脸,好像真的在为?那些花心痛似的,好气又?好笑,想起他今日早早回来想与她提的那件事,心头的怜意与愧疚又?胜过了其?他。
他低下?头去,用鼻尖蹭了蹭她发红发烫的面颊,哑声道:“倒是你,喝那么多酒,不怕遇到坏人?”
坏人?
翁绿萼迷蒙的眼直直望向他,嘟囔道:“眼前就有一个。”
“有一个什么?”
萧持一边和进了屋子,女使们早已将地?龙烧得暖暖的,萧持见她的脸红扑扑的,怕她酒热过头,被屋子里的暖气一烘,人要难受,索性将她放在罗汉床上,去解她身上那件胭脂红的氅衣。
他的手指骨节修长有力,为?她解开?氅衣的系带时,又?透露出莫名的温柔。
翁绿萼眨了眨眼,卷翘的眼睫差些就要扫过他的手背。
又?来撩拨他?
萧持脸一沉,却见翁绿萼抬起头,慢吞吞地?将
刚刚那句话补充完整了。
“有一个,采花大?盗。”
萧持微愣。
翁绿萼颇严谨地?指了指他放在自己心口上的手:“在采我。”
她是把自己当成花儿了?
萧持顿了顿,到底没憋住,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声。
见他笑,脑子晕乎乎的翁绿萼看着他褪下?疲惫,恣意风流的眉眼,怔怔地?想,被他采一回,好像也不吃亏。
这人长得好合她的心意。喜欢。
萧持乐了会?儿,见坐在罗汉床的那个醉鬼又?开?始扑腾,他嘴角带着笑,低头看她:“干什么?”
听到他的话,翁绿萼严肃而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给出一个精准的答案。
“你。”
萧持被她大?胆而赤诚的回答闹得老脸一红。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身后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萧持从?她直白而妩媚的撩拨中醒过神来,回头一看,是丹榴。
丹榴连忙把煮好的陈皮醒酒汤递给君侯,一眼都?不敢多看坐在罗汉床上的女君,转身忙不迭地?退下?了。
哎呀呀,女君醉了之后,可真是勇武!
夫妻俩敢做,她可不敢再听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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