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托家中在国子监中读书的少年郎君,给自己买吃食了!
他们也要吃百味食肆的吃食!
同一时分,食堂里正热闹着。
昨日是旬假,但好些监生赶早回了国子监用朝食。
一个个都朝着孟桑诉苦,说自己的嘴巴被食堂和百味食肆养刁了,回去后无论用什么金贵佳肴,都觉得没意思。
他们吐完苦水,立马分别冲向左右两边。国子学、太学的监生们直奔心心念念的鸡蛋灌饼,而其余监生去到右边领油泼面。
等到周遭监生散开,孟桑松了一口气,继续陪叶柏用吃食。
许平、薛恒与田肃就坐在隔壁桌案,正边吃边闲谈。因而,孟桑不免也听了一耳朵。
薛恒咽下口中的鸡蛋灌饼,哭笑不得道:“你们不晓得我阿耶有多喜爱百味食肆的吃食!”
“今日天还没亮,约是才寅时三刻吧,他就穿戴整齐地来我的院子,把我从床榻上薅起来,并且连声催促我快些洗漱,早点出门。”
薛恒翻了个白眼:“为的就是把我赶来国子监,帮他买一份鸡蛋灌饼!”
此厮说得活灵活现,许平只需脑海中稍稍一想,就能猜出当时被从睡梦中喊醒的薛恒有多么郁闷,“噗嗤”一声笑了。
一旁静静听着的孟桑和叶柏也有些忍俊不禁。
而田肃倒吸着气,打了个哆嗦,难以置信道:“寅时三刻就起身?那你岂不是头一个来食堂的监生?”
提起这个,薛恒眉飞色舞道:“那倒不是。”
“我来了之后,才发现还有三四位同窗已经到了,瞧着也是被家中赶来国子监,替阿耶或阿翁买朝食的!”
闻言,田肃黯然叹气,语气中藏着艳羡:“我也好想受这份苦啊!只可惜,我阿翁和阿耶看着对百味食肆的吃食没什么兴致。”
薛恒听得出,对方实则是在惋惜赚不到这份银钱,不禁嘿嘿一笑,拍了拍田肃肩膀。
“来日方长嘛……”
不过,薛恒这么一伸手,忽然顿住,扯了扯身上衣衫。
许平挑眉:“怎么了?”
“无事。”薛恒摇头,坐下来继续啃鸡蛋灌饼,心中有些犹疑。
怎么觉得这衣衫有些小了,革带也有些紧……
嗯,应当是错觉罢!
见薛恒神色如常,许平便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他偏过头,问道:“孟师傅,月考宴席可是在今日?”
听得此问,孟桑莞尔一笑,点头道:“是,确实就在今日暮食。虽然只有十四个名额,但是菜式可不少呢,我从昨日就开始筹备了。”
许平笑了:“那许某今日一定放开了吃!”
一旁的薛恒和田肃艳羡地看着许平,异口同声道:“子津/许监生,你看能不能……”
许平神色不变:“不能。”
田肃和薛恒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不约而同地抱着自己的碗,朝着旁边挪了挪,气呼呼地不跟许平说话了。
见状,许平叹气:“你们若是想吃月考宴席,不若在课业上努力些。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就是。”
他扫了两人一眼,无奈道:“安远兄也就罢了,他志不在此。田监生,你先前名次也是靠前的,只是近些年荒废了,如何就不能再试试?”
田肃面上一苦:“读书多累啊……看久了不仅头晕眼花,肚子也饿得紧。”
这时,旁边的孟桑忽然插了一嘴:“饿倒是不打紧,我有法子。”
许平三人纷纷看过来,面露探寻之色。
孟桑笑道:“其实待会儿也会在告示牌上张贴单子,早一刻告诉你们也无妨。”
“不日便是岁考、业成考,为了防止诸位监生温书到半夜后,腹中饥饿难耐,百味食肆会在七日后推出夜宵。”
叶柏没听她提起过这事,圆溜溜的眼睛眨啊眨:“夜宵,是指百味食肆在夜里也会供应吃食?”
孟桑点头,轻快道:“不但会供应吃食,还会推出新吃食。”
此言一出,薛恒与田肃的眼睛立马就亮了!
这下他们已经将吃不到月考宴席的难受悉数抛之脑后,心心念念就是夜宵和新的吃食,连忙又坐回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孟桑问题。
他们这么一番闹腾,还引来周围数位监生。
眨眼工夫,一众监生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孟桑只来得及将用完朝食的叶柏送出去,自个儿却落在其中,无法脱身,直面监生们的热情。
一直到了要去讲堂的时辰,诸位监生依依不舍地散去,孟桑才得了解脱。
她揉着太阳穴,生平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何这般嘴快。
瞧瞧,这可不就“自食恶果”了嘛!
孟桑甩甩头,又长长呼出一口气,方才叫住一名经过身边的仆役,让他将阿兰等五人喊来。
不一会儿,五名徒弟在孟桑跟前站成了一排。
孟桑的视线缓缓移动,在四名男徒弟脸上都停留了一瞬,最后与阿兰对上。
瞧见阿兰轻轻点头,孟桑这才定了定神,开门见山地问:“今日可有监外的食肆酒楼寻上你们?”
文厨子等四人俱是一愣,面面相觑。
孟桑看出他们眼中的不安,连忙补了一句:“放心,师父只是问一句,怕他们来寻你们麻烦。”
柱子率先站出来,摸着后脑勺笑了:“务本坊那家陈记食肆寻过我,想让我将您的食方子写给他。”
“不过师父您放心,我立马就给回绝了!我是您的徒弟,自然万事都得向着师父,绝不能做有辱师门的事。”
而陈厨子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也纷纷开口。
“东市的同春食肆来找过我,想让我离了国子监去他们那儿。他许了重金,但我没答应。”
“陈记食肆和东市祥云楼的管事去过我家中,也是想挖我过去。当时徒弟一听就觉得不对,立马拒了此事。”
“祥云楼也找过我,我也没答应,”文厨子面色不虞,很是不满,“这种叛出师门的事儿,哪里能做?他们是要陷我于不义不忠不孝!”
听他们只说是买方子和挖人,并未似阿兰那般被设局,孟桑心下安了许多,再度问了一遍:“确实没人来找你们麻烦吧?”
陈厨子四人齐齐摇头。
文厨子皱眉:“师父,您是如何晓得此事的?”
没等孟桑回答,阿兰站了出来。她将自己经历的事模糊了一番,掐去中间一段最绝望的事没提,只说是孟桑及时去冯家将她救出来。
末了,阿兰平静道:“食堂抢了监生回来,外头的食肆酒楼,尤其是坊内的食肆,难免心生怨念。”
孟桑接过话头,缓声道:“如果只是挖你们去外头做活,那你们只管随自个儿心意。我不介意,也不会插手,这是你们自己要走下去的路。”
“我只希望你们日后将我教的手艺传承下去,多教给一些品行端正的人,让更多的百姓能有机会品尝到可口吃食。”
“但如果是有人是寻你们和你们亲眷的麻烦……”
孟桑拧眉,口吻严肃:“无论麻烦大小,希望你们都能告知我,大家一起商量着解决。”
“我不希望看见任何一个徒弟出事。”
“可晓得?”
阿兰眼中一热,与其余四人一并回道:“徒弟晓得了!”
孟桑面色缓和下来,又安抚他们几句,方才让五人各自散去干活。她自个儿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去后头忙碌起月考宴席。
另一厢,监生们躁动了一天。
有如荀监生一般课业出众者,在忐忑自己最终的月考名次;
有如薛恒、田肃这样课业一般的,虽然注定吃不上月考宴席,但是也怕拿到不好的名次,回家遭家中耶娘联手“毒打”;
而如许平这般胜券在握,依旧能心平气和听课的,实乃少数。
上完最后一堂课后,各学博士宣布放榜,让诸位监生去廨房所在的小院外墙看榜,同时提醒了一句——
“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中,大经、中经、小经共十一门课业的月考头名,与律学、书学、算学各自的头名,可以去食堂享用月考宴席。”
监生们早就将此事记在心中,有人面露喜色,有人神色悲伤,各有不同。
像是在太学,太学监生们只敢暗自腹诽。
而在四门学,因着今日负责最后一堂课的是好脾气的苏博士,一众监生就闹开了。
薛恒嚎道:“苏博士,是学生不想去吃宴席嘛?”
“是学生着实做不到啊!”
其余人也苦着脸哭嚎,想试着说动苏博士,让他去与祭酒、司业他们商量一番,莫要将线卡得这般死,好歹多给些名额。
苏博士哼笑道:“可知足吧!这宴席只有你们监生有机会能吃到,我们这些博士、助教也只能眼巴巴干看着!”
“想吃宴席,月考考个好名次去!”
瞧着一众四门学监生心灰意冷的模样,苏博士笑道:“好了,快去看看自个儿的名次。万一,你们真就成了某一门课业的头名呢?”
众位监生不情不愿地应声,送他离开讲堂,收拾起书袋。
许平与薛恒一向快人一步,收拾完东西,就往廨房而去。
廨房所在小院的外墙,许多监生正聚在那儿看榜。
没等许平二人走近,田肃从里头挤出来,冲到二人面前,兴奋道:“许监生,你是《仪礼》的魁首!”
薛恒一听,立马问:“那咱俩呢?”
田肃脸色一僵,讪讪道:“我两门都在六百多,你那两门在九百多。”
顿时,薛恒面色一苦,只想离开这个伤心地。他闷头往食堂走,欲要化悲愤为食欲,好好吃上一桌美味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