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先生终于抛下了一句能让“给阿谨买豪车堆起来玩”的想法从沈凌脑子里完全清空的话,说不准是出自于他的急切还是他的狠心——
“而我在三星期后就得乘航班去A国,凌凌,处理一些私事。”
【抱歉……吵醒你了?】
【唔。怎么还不睡呀,阿谨?】
【紧急接到通知……明天要去E国出差。我在收拾行李,你先睡吧。】
沈凌从围巾里抬起头。
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穿堂风还是因为刚才听到的话,她的鼻子红红的。
“去多久?”
“我不清楚,可能很快也可能很久。”
“为什么?”
“一些私事,凌凌。”
“什么私事?什么私事让你匆匆回来糊弄我几下,又匆匆把我丢开?”
她这几句逼问是接踵而至的,逼问时隐隐暴露了些平静中带着威胁的气场——那气场在他眼里其实很拙劣,薛谨能瞧出平静掩盖下的狂怒和委屈。
她好像已经忘掉了用孩子气的直白方式表达挽留,但薛谨也说不出什么不好,上次沈凌用最孩子气的方式咬着他的裤管不让他走时,依旧没有起到作用。
现在这不是挽留了,这是大人的发怒。
大人的发怒是有后果的,含着累积的琐碎的怨恨,也许他们会爆发第一次争吵,也许他们会产生第一道裂痕。
但这就是他等待的。
这样正好。
从钟海林那里拿到的机票另有其用,而必须在沈凌这里假意办护照的原因是……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等我们到A国之后再听我解释吗?主人,我需要你帮我付酒店的房费……”
沈凌深吸一口气。
把几乎喷薄到嘴边的委屈、怒火——乃至恨意——突兀咽回去,这让她打了个喷嚏。
“好的!没问题!我们这就去办护照!加急办!立刻办!”
问题似乎迎刃而解。
【三星期后,前往A国的飞机】
“我要和你终止包养关系,我外遇了。”
——问题并没有迎刃而解。
它似乎成了一个越滚越大的雪球。
不仅滚起这个雪球,还欣然把它调整方向滚得又大又圆的始作俑者,翻了一页杂志,气定心闲,慈祥柔和。
现在能穿着正常的深色衬衫正常的裤子正常的鞋子坐在这儿,就足够让他慈祥柔和了。
感谢计划顺利进行。
感谢金主正在生气。
他表示:“哦。”
旁边座位的沈凌:“……我外遇了!我告诉你!我外遇了!”
“嗯。”
“我真的外遇了!真的真的外遇了!就在……就在上个星期六!对!就在上个星期六!我外遇对象炸的小黄鱼比你好吃一百倍!”
究竟为什么你要把炸小黄鱼的好吃程度当作找外遇对象的标准啊,凌凌。
薛先生点头:“上星期六你在家里抱着枕头用力在床垫上跳动时也是这么说的,但那时候你的外遇对象炸小黄鱼只比我好吃十倍,凌凌。”
沈凌:“……”
她“邦邦邦”敲着座位把手,脸越涨越红:“我是换了一个外遇对象!换了一个!我特别特别水性杨花!”
“水性杨花是贬义词,凌凌,别这么说你自己。”薛先生翻过一页杂志:“你应该说你艳光四射,勾魂夺魄,是想搞外遇就能在三星期内找到18个都会炸小黄鱼的外遇对象的小妖精。”
沈凌呛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为他的形容感到羞耻,还是应该为这货盯着杂志也不看她的行为愤怒。
……最终沈凌决定继续愤怒,因为薛谨即便说过这些形容也依旧盯着那见鬼的杂志看。
但她的声音因为心虚变大了一点,原本咬牙切齿含着怒气的感叹号逐渐逼近了小孩子发脾气的嚷嚷。
“我……我才没有重复杜撰18次外遇对象!我没有!”
你有。
如果加上一边咬着筷子一边含含糊糊试探的“我如果搞外遇你什么反应呀阿谨”,就是46次。
薛先生并没有反驳,薛先生现在是妻子的男宠,男宠不能反驳主人的话语。
所以他慈祥柔和地又翻了一页杂志。
主人:“翻!再翻!你再翻试试!你再翻我就撕了它!”
宠物:“好的。”
他把手上这本递给主人示意她撕,又抽出前面储物袋里的第二本,继续看。
沈凌气得“呼哧呼哧”喘息。
她再开口时带了点鼻音,认真的愤怒开始转化为孩子气的胡搅蛮缠。
“你一点都不在乎我!”
这近乎于撒娇了,“你就知道看你的破杂志,看你的破书,看你的破文件破笔记本——整整三个星期你就知道看这些破烂东西——我要去搞外遇!我要搞外遇!”
薛先生叹了口气。
沈凌倾斜了一下肩膀,这个时候他应该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安抚了。
可是没有,对方的眼睛依旧盯着杂志。
“凌凌,我很在乎你,不要闹。”
……你语气再怎么柔和对着杂志说有个鬼的说服力啊!
沈凌到极限了,她张嘴就打算咬过去弄死这个回来后变得格外气猫的混蛋,却听前座动了动。
一个陌生老太太探出脑袋,视线在他们无名指上的银环停了停。
“小年轻,小夫妻,不要总是闹脾气嘛。”
她语重心长地说,“奶奶我活了八十多岁了,劝你们有什么矛盾摊开讲,好好沟通,吵来吵去对身体不好,对感情也不好。”
活了大概一百多岁的沈凌:“……”
活了不知道几百岁的薛谨:“……”
“奶奶说的是。”
“对不起奶奶我们吵到你了。”
“奶奶喝茶,奶奶睡觉。”
这位有点喜欢管闲事的老人没回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似乎是打算鼓励他们和好。
沈凌只好小声说:“你就是不在乎我。”
薛谨继续看杂志:“我没有不在乎你。”
“你……你整整三个星期都在对我进行冷暴力!”
“我和你说话,我给你做饭,我给你做家务,我陪你看夜间频道还给你炸小黄鱼吃,对一切你打算在我出门前强制戴在我头上的毛茸茸饰品表示没问题。凌凌,家庭冷暴力是指我忽视你的感受,忽视你的存在。”
听上去很有道理,解释也很有耐心,除了依旧看杂志以外没什么表现不好的地方。
但沈凌没被糊弄,类似以上对话早在过去三星期内发生了无数遍,她能被逼到扬言“搞外遇”就说明快到极限了。
“你就是、你就是……忽视我的感受!”
薛谨挑眉。
他着重强调了一下:“感受?”
沈凌咬咬嘴唇,脸突然红了。
“需求!需求!”
“我没有,凌凌。”
“你就是!你就是……你从回来开始,已经整整四个星期了!”
“四个星期!你、你、你一次都没碰过我!”她咬牙切齿道,“甚至连碰手都没有!手都没有!”
——如果要认真算,那就是三年零四个星期啊!整整三年零四个星期!
就算、就算每天她在隐秘梦境里幻想过的什么咳咳咳……也好歹该有一次吧?啊?!
薛先生翻过第四页杂志。
“我并没有忽视你那方面的需求,我想我运用了一些其他的方式来满足你。”
沈凌脸更红了:“那不算!不算!你必须要碰到我才……那不算!你得抱我!”
薛先生翻过第五页杂志。
“我想并没有这方面的硬性要求。这几个星期我一直睡在沙发,也明确告诉过你我很累不想做,强制配偶发生性|行为可以算婚内强|奸,凌凌,这是违法的。”
沈凌:“……”
她脑子里那根弦,“嘣”一下断裂了。
“你是我的男宠!”她低吼,眉毛倒竖,鼻子紧皱,“我包养了你,而取悦我是你的义务!”
“条约里说了在你成功戒烟之前我有权拒绝所有肢体接触。”
“——没有哪个男宠可以拒绝和金主上床!没有!没有!所有电视电影里男宠都是用来哔——的!你不能拒绝!拒绝了就不叫包养!”
“我可以。”
薛先生冷静地翻过第六页杂志:“我和你签订的条约和我们基础的婚姻关系都让我可以拒绝。”
“凌凌,这是卖艺不卖身,你不能逼良为娼。”
沈凌……沈凌给他成功炸出了一声“喵嗷”,并不管不顾地扑过去,伸爪打算挠花这混账的脸。
薛谨顽强地翻过第七页杂志,并运用毕生自制力告诉自己别转眼去看沈凌——
如果他笑出声会真的被挠死在这里,如果他忍不住吻她会暴露自己没有温度的嘴唇。
最终他歪头避开了挠挠攻击,同时前座试图劝和的老太太颤巍巍缩回脑袋。
现在的小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