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伟大的法师的葬礼上,棺材里只躺着一只戴礼帽的玩具熊。
——摘自法师界冷僻儿童小说《奇奇怪怪童谣集》
洛森·布朗宁,一位过于伟大导致其一半发明都被法师塔高度保密、另一半发明甚至没来得及从他脑子里挖出的传奇法师,当他死去时,本该悄无声息,默默无闻。
法师界并不会记住八年前某个在泽奥西斯学院被誉为“为魔法而生”的天才学徒,也不会记住一个连具体名字都被法师塔在报纸上刻意反复模糊、甚至没有正式做过法师登记的法师。
……然而,他的葬礼上,却聚集着,许许多多,寻常学徒可能这辈子都无缘见到的人物。
有与德里克·斯威特齐名的泽奥西斯法师,有斯威特家当之无愧的继承人,有风靡全法师界的摇滚歌星洛莉·布朗宁——
“而就在刚才,我还在门口遇见了一个牛头马身的巴比伦双性人,他正操着一口东印度语与某个长得很像东方道士的家伙交流。”
捷克·乔治一脸茫然地对沃尔夫·丹拿教授说:“洛森究竟是从哪里结识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他结识这些……家伙时,就没想过自己的葬礼可能会被这些奇怪家伙搞成菜市场吗??”
没有。
丹拿教授拿了一块葬礼上特供的小甜饼,视线若有若无地飘向某个喧哗吵闹的地方:“我想,比起现在的爵士酒吧氛围,洛森宁愿把自己的葬礼弄成菜市场。”
说完,他咬了一口小甜饼,直接“唔”了一声,又端起自己的小纸碟,狼爪一探,扒拉了好几块小甜饼堆进纸碟里。
丹拿教授嘀嘀咕咕:“不愧是斯威特家的特供点心……”
捷克则顺着他之前的目光看去,就见著名摇滚明星洛莉·布朗宁正背着她修好的电光吉他,接起音响,拿过话筒,在正对棺材的致辞台上快乐蹦迪。
下方是一大堆挥应援棒的粉丝。
捷克:“……”
亲哥葬礼蹦迪,不愧是你们,布朗宁。
捷克默默从丹拿教授的小纸碟里抓走了两块小甜饼,无视教授在身后的“回来,小崽子”嚷嚷,艰难穿过群魔乱舞牛头马面——真正意义上“群魔乱舞牛头马面”——的人群,掠过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愤怒啃着番茄热狗以至于番茄与芝士糊了一下巴络腮胡的泽奥西斯法师——
接着,他终于抵达了这个小角落。
“嗨。”
捷克干巴巴地说:“这个葬礼真不错。”
正在玩手机的安娜贝尔·斯威特抬起头来。
厚厚的围巾让她显得脸更小了,漆黑的针织衫与毛线裙让她看上去很单薄。
“是不错。”她礼貌且端庄地回复,“十二点我就要结束葬礼把他送进火葬场了,大家还能享受两小时的狂欢时间。不去听听莉莉在致辞台上开展的临时演唱会吗,捷克?”
捷克:“……”
致辞台上的洛莉:“大家一起——跟我唱!!耶!!”
粉丝们:“耶——!!”
应援棒哗哗舞动,几颗爆米花弹到了棺材上。
捷克:“……”
捷克忍不住看了眼棺材上的爆米花。
“洛森真的不会从那里面爬出来吗?”他吐槽,“顶着爆米花把坟头蹦迪的亲妹妹一起拖进死亡的深渊,来个‘让布朗宁家的血脉就此断绝,阿西吧’之类的??”
安娜贝尔收起手机,拉开椅子,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摆出了一个相对正式的交谈姿势。
“我想不会。捷克,就像洛森曾说过很多遍的,你的确该少打游戏了。”
捷克:“……”
捷克沉吟片刻,然后也把自己啃了几口的小甜饼扔在了洛森的棺材上。
现在他的棺材同时顶着爆米花与小甜饼,真是报应。
活的太欠揍的混蛋总会在葬礼上遭报应的。
“我只是想来,和你说说话。”
捷克酝酿了一下措辞:“你知道,就某种意义上而言,你算是他的遗……呃……遗……”
安娜贝尔挑眉:“寡妇?”
“……我本来是想说遗孀这个词的,但好吧,既然你……”
“我挺喜欢寡妇这个词的,”安娜贝尔若有所思,“和女巫的发音非常接近,念起来很丝滑。”
捷克:“……”
对不起,兄弟。
“我的意思是,”他费力抹除自己的吞吞吐吐,“洛森·布朗宁肯定没死。别太难过了……斯威特。”
也别被他这次莽撞但完美的假死表演气到决定原地变寡妇。
安娜贝尔“嗯”了一声,平淡道:“真巧,你是今天这场葬礼第三个来和我说这句话的人。”
捷克:“……”
真不愧是布朗宁的葬礼。
“前两个是……”
“亚瑟校长第一个过来。他看上去恼火又担忧,把自己的‘妻子限定肉丸芝士三明治’当成了什么泄愤的口香糖大嚼特嚼……”
安娜贝尔指了指捷克旁边那把椅子下的地板:“因为咀嚼时过于愤怒用力,校长还把一颗裹着芝士的肉丸咬掉了。喏。”
捷克:“……”
亚瑟校长!
“‘布朗宁真是个小混账,孩子,辛苦你了,但请包容他这最后一次胡来吧,等那小混账回来后我绝对会好好教他什么叫做事不要先斩后奏、什么叫尊重伴侣’——这是校长对我说的。”
安娜贝尔又指了指远处的人群,而沃尔夫·丹拿教授正低头沉迷斯威特特供小甜饼:“丹拿教授是第二个来的人。他对我说的话相对简单,只有两句:‘别担心,那小子是个故意假死的混账,谁也不知道他的伟大计划。但可以告诉我你们家的小甜饼配方吗?’”
捷克:“……”
丹拿教授!
“顺便一提,莉莉根本没来发表安慰言论。她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让热爱搞事的我哥滚蛋吧’,然后欢呼一声‘可以继续浪啦’,就跳上了致辞台。后面的事你现在看到了。”
捷克:“……”
洛!莉!
接连被朋友的不靠谱亲友暴击的他只能虚弱道:“那你冷静啊。起码别让他滚蛋。”
跪键盘跪上一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安娜贝尔沉默下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定定地看向棺木。
捷克第一次从这个女人身上感觉不到什么压迫感。
“我不明白。”几分钟后,她轻轻开口,“这是他的葬礼,而你们是这葬礼上唯数几个能说得上与他亲密的人。为什么那些来自偏远地方、奇奇怪怪种族的家伙反而比你们更关心他?他们表现得比你们伤心多了。”
“不……”
“他的尸体就在那儿。他的死亡现场就在法师塔下。你们都看见了。那么多的法师,那么多的学徒,检查不出一点瑕疵。”
“……”
“法师塔已经完成了死亡登记。为什么你们不肯相信他死了?”
“……”
长久的沉默。
久到捷克开始不安地挪动自己,感觉他的座椅上长着扎人的毛刺。
“这里的所有陌生人都在哀悼他的死亡。”安娜贝尔安静地做了总结,“而你们只是在吃东西,与唱歌,还有问我索要小甜饼配方。这就是布朗宁的亲友吗?”
……或钢钉,他的座椅上绝对长着钢钉。
捷克试着解释:“因为我们了解他……我是说,斯威特,也许泽奥西斯法师有他自己的分辨方法,他从尸体上看出了什么端倪,毕竟校长是位和你父亲齐名的法师……又也许丹拿教授在医务室处理过他的糟心事太多,他见过的伤疤应该比你和我所见过的都多,教授才会毫不怀疑洛森想出某些‘疯狂’计划……”
莉莉呢,别提了。
作为在这两个人冷战期时依旧左右逢源、快快乐乐当斯威特闺蜜的神奇家伙——大概是所谓的“布朗宁家族直觉”吧,她很少会被洛森营造的任何假象蒙骗,尤其是一场夸张、戏剧、突兀强烈的“坠塔”。
他们都了解洛森。
他们都知道,这场事故实在太适合做他搞事的开头——而谁知道棺材里用来伪装尸体的是什么,或许只是一头玩具熊?
至于原因嘛。
唉。
反正就是搞事。
在生死线反复横跳搞事,在十字街公然用摩托碾不明液体搞事,现在索性直接假死脱身然后隐在暗处搞事。
永远没人知道他搞事的原因,因为伟大的布朗宁无所不能,他总要通过形单影只的奋斗来彰显他自己的无聊帅气。
“是吗。”
安娜贝尔往椅背后滑了滑,更深地缩进自己的厚围巾里。
这个动作让她看上去非常脆弱,尽管斯威特法师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从始至终,她看上去都是那么平静,端庄,毫不动摇。
但这看上去比外现的浮夸悲伤真实多了,所有人都会毫不怀疑,斯威特法师如果真正感受到“伤心”,就是这样的——
端庄,平静地坐在第一排,微微垂着头,戴着黑色的贝雷帽,用得体且柔软的外衣裹住自己,平底鞋与地面并成一个短短的直角。
而无论是谁穿越人群看到这个黑色的背影,都会觉得她在难过。
尽管她的神情、语气没有任何破绽,你靠近与她交谈后,甚至分辨不出她手指或嘴唇的颤抖。
……是唯一一个,最接近洛森,又最相信他死去事实的女孩吧?
看看致辞台,明明连他的亲妹妹都不相信。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根据什么样的理由,告诉你‘那混账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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