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各悚然一惊。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这巷子里唯一的活物。
有什?么东西……从?后方的黑暗里一点点发?出摩擦声……是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吗……又一个晃晃悠悠的醉鬼?还是说,尾随喝醉的她跟来的某个流浪汉……
现在几点了?我究竟在外面喝酒喝到了多晚?身上有没有尖锐的防身道具?
安各酒醒了一半,她手脚发?软,急忙在身上摸索起来,反复掏着那两层薄薄的校服口袋。
身上却只有那一包餐巾纸而已。
不对?……不对?。
我很久没穿过这样的校服了。
我穿的衣服不应该是这样的!我身上的东西也?绝对?不可?能只有一包餐巾纸!我早就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哪怕是做学生的时候,口袋里肯定也?有一把指虎,钥匙扣里有一把小刀,书包里还背着一部能防御能攻击的字典,防备任何?不良少年约架或被谁谁绑架袭击——
我究竟在哪里?
我发?生了什?么?
“嚓。”
“嚓。”
“嚓。”
那诡异的摩擦声接近了,安各喉咙中的窒息感也?越发?浓郁。
无法反抗,她便想?跑,但根本迈不动脚,脖子上就像有一双透明的手,阻隔了她呼吸的可?能,将她死死掐住脖子定在了原地。
安各只能眼睁睁看着黑暗里的那东西接近自?己。
流浪汉……尾随者……杀人狂……
不对?。
那根本不是脚步声。
狭窄的天空又绽开一大捧烟花。
烟花的碎末就像一片漂泊的莲瓣,轻轻飘下来,照亮了那东西。
——没有高大的个头,没有恐怖的背影,没有满怀恶意的眼神与手里闪光的武器。
那东西,只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人形。
它在地上缓缓地、缓缓地爬行,手掌、膝盖与地上的砖砾接触,才发?出了“嚓”的声音。
安各觉得只能用“它”来形容这东西,因为伤口太多,血肉太模糊,她完全认不出对?方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她胆战心惊地看着它一点点爬近。速度比蜗牛还慢些,留下的却不是黏液,而是极为刺鼻的血迹。
很久、很久之后,它才真正地爬进了安各的视野,让她看清了、确认了——
这似乎是个人。活人。
有很微弱的喘息声……用来爬动的是手臂……属于人类的手臂。
“你……”勇气似乎暂时战胜了恐惧,她颤抖着开口,“你没事吧……我帮你叫救护车吧?”
那东西顿了顿。
它……不,他?做了一个类似抬头的动作?,安各在模糊的光线中看见了对?方的喉结。
“活人……”那声音也?似乎是在确认什?么似的,沙哑又疲惫:“快跑……不……”
喉结动了动,艰难地吞咽着血沫,或器官的碎肉。
然后安各听见他?低低地、低低地恳求:“救救我……”
救救我。
一个和这场景再?适配不过的常用语。
可?是,不知为何?,安各觉得……
对?方怎么也?不是,会轻易低头,说出这种?恳求的人。
他?一定是没办法了……他?一定很绝望。
安各的酒已经彻底醒了——不,说到底她喝了酒吗,这根本就不是那个高考结束后的夏天——
手和脚都动不了,喉咙里的窒息感越来越强,安各拼命想?扑过去帮助对?方,把他?扶起来带着他?去医院或者大叫着吸引巷外行人注意——
可?是,动不了。
她的意识在嘶吼,她的躯壳却和每个麻痹的醉鬼一样没用。
“嗒。”
“嗒。”
“嗒。”
不远处,传来了不紧不慢的第二?声动静。
这次的确是脚步声,哪怕刻意放慢,也?比这个在地上爬行的人快很多。
……可?安各不觉得那是帮手,深夜小巷中这样不紧不慢地跟在一具血肉模糊的人形后……对?方不会是什?么普通的过路人。
地上的人也?听见了逼近的脚步声。他?动了动,停止了求救,只是忽然伸出了撑在地上爬行的手。
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即便血肉模糊。
“跑……你……快跑……!”
安各的脚腕被他?一把握住。重重地握住。
她瞪大了眼,想?不出一个这样虚弱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也?不明白,为什?么就在他?的手碰到她的那一瞬,窒息感、堵塞感、喉咙上的压迫,完全消失不见。
“跑……跑得越远越好……”
那个人握着她的脚腕,将她整个人高高抛远——
安各却奋力扭身想?回去帮他?,现在我有行动能力了,现在我能把你扶到医院里了,所以我带你一起跑吧——
可?是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吞没了地上那个人。
可?是那整条狭窄的小巷在她眼中飞快远去。
她……不能……她要回去……救那个人……一起逃跑啊!!
“咳咳咳!!”
“没事吧,豹豹?”
安各从?枕头里飞快弹起,对?上丈夫关怀的眼神。
“你之前吃过烤肉后就在回来的车上睡着了……好像睡得不太安稳。你没事吧?”
安各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愣了很久。
“……我没事。没事……”
那只是个梦啊。
……幸好,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