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没事吧, 应该不需要再支援吧?
瓢泼大雨中,守在楼外的张天师暗自叹了口气。
他正抱膝缩在距离那栋居民楼几百米远的小卖部遮雨棚下,手边放着一把黑伞, 一只电子手表, 那正是刚刚进楼的天师委托他帮忙看管的东西。
……老实?说, 他没想到,今天?这个时辰还会有人跑来出委托, 清明雨时,临近午夜……聪明的人就该躲在家里啊。
尤其今年, 到处都在闹奇奇怪怪的脏东西,这雨水里也不知?道含了什么。
玄学界的人基本今天?一整天?都待在家里,能避则避,实?在不行要外?出, 一定会贴上厚厚的符咒,手插在口袋里握紧最?宝贝的法器……
这就好?比流感漫行时人人出门都要戴口罩,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了。
哪个正常人会在鬼怪最?强盛的时候跑出来捉鬼啊, 做委托也是讲究黄道吉日的好?吗。
更何况,这栋居民?楼……之前就开始闹鬼, 又在极阴时刻死了人,由?这场大雨构成了极特殊的结界……
其实?不管也没事吧, 张天?师眯着眼瞧向暴雨里那栋小楼, 等到雨势停止, 清明过?去, 阳光出现……那栋完全被怨鬼裹挟的小楼就会人间蒸发……
再说了, 里面也没有活人居民?需要救援了, 委托内容也只是“查明这栋楼为何是暴雨源头”,不明不白的。
现在进去, 就是主动跳进瓮里的活鱼啊。
只会在死水里闷死吧。
想到这,张天?师又斜眼看了看身旁靠着的那把大黑伞。
……那副容貌,那身气质,还有标志性的黑风衣黑长发……很明显,就是传言中那位做了阴煞后还依旧能做天?师的顶级大佬。
但竟然被称为玄学界里最?强大的天?师,是不是过?誉了啊。
虽然他刚见到那人过?来时,也非常惊讶,还有那么几?分钟被完全惊艳……超越性别的美人倒的确不负虚名……
但一听见他打电话,张天?师就在怀疑了。
做委托之前还被妻子隔着电话破口大骂,遭遇了那么激烈的骂骂咧咧回复也温温柔柔的,仿佛没脾气的橡皮人,一点也没有他想象中的世外?高人风范。
张天?师自己也有个凡人对象,每次出发接委托时他总要和女友提前说明,得到担忧、紧张与满满的崇拜……不说骂骂咧咧吧,做委托时偶尔视个频都是甜甜蜜蜜的,对象一会儿担心他受伤一会儿担心他会不会辛苦,哎呀真是幸福死了……
所以为什么那位享有盛名的天?师要挨那么激烈的骂啊。
应该得到史无前例的崇拜,就像超人的女朋友那般无怨无悔……
而不是他自己无怨无悔地应下那些骂骂咧咧,一连串“抱歉”“我保证”“对不起”。
张天?师不是很懂这种?男人,他从未对女朋友道过?歉,也没放出过?任何低姿态,爱情之路基本就是“我是掌握玄学的天?师,我来拯救你”“哇你好?厉害好?帅气”……对,他的女友正是他之前做委托时救出的某个女孩。
吊桥效应叠加玄学本身的神秘感,女孩对待他就像对待崇拜的男神,张天?师最?近走路都发飘,所以觉得被对象骂成这样还温柔致歉的男人很没本事。
怎么说呢,有种?“第?一名也就那样啊”的幸灾乐祸感。
……虽然把他自己放在整个玄学界的青年里,水平也就是中不溜秋吧,但起码他不会被凡人骂……
倒是那个号称“最?强”的家伙,究竟有没有真本事,这个时辰主动走进那栋楼里,不会是被家里女人骂惨了,决定送死吧?
但容貌的确是全玄学界第?一啊,不愧是能把青城派号称“第?一美人”的仙子气到自闭的脸,刚见面时他都晃了眼……啧啧啧,长得那么美,如果不是男人,肯定会顺利很多……哪怕能力不够,也会有许许多多的天?师前赴后继为他献殷勤的……所以“最?强”名号是因为他的美貌吧,性子温吞十?足美貌的人,同行们都愿意吹捧他——
“咔咔咔咔咔——咔轰!!”
张天?师:“……”
张天?师呆呆抬头,看着那栋小楼的墙体轰然碎裂,周围的暴雨一齐发出尖啸。
不是气势浩大的那种?嚎啕,是那种?被谁狠狠抽了一耳光的嚎叫。
然后,滚滚的、升腾的、爆开的恐怖黑气席卷而上——腐蚀了整栋楼外?罩着的怨气,吞噬了周边每一滴雨水——
“轰轰轰轰轰——轰隆!!!”
小楼仿佛变成一团被捏皱的便签纸,扭曲、皲裂、歪斜、再重重倒下。
围观的张天?师:“……”
什么情况?这是有人在里面引爆了玄学核|弹吗?再牛的法器也弄不出这个效果吧?
他猛地站起——没能站稳,摔了一跤,然后连滚带爬地冲向大佬托自己保管的黑伞与电子表旁,紧紧把自己藏在后面——大佬保佑大佬保佑,我刚刚在心里的碎碎念全是瞎话,大佬轰楼时不要波及我啊啊啊啊——
“喂!!”
——被撕开一半的卧室内,裴岑今奋力跳过?裂开的木地板,扑向黑气蔓延的师弟。
“我说你——冷静啊!!那是个无辜活人——你已经把她那层外?壳撕碎了,就别继续动手了,忍一忍——你是想把师兄我和她一起活埋在这栋楼里吗!!”
他身上的麻绳早已被师弟刚刚爆开的煞气震开,谢天?谢地,此时能动手。
但裴岑今也不敢抽出剑攻击他,他只是猛地抱住师弟,试图制止他上手撕人的动作——刚刚他可是直接血淋淋地撕开了那个女人的脸啊,幸亏那里是一层被贴上的障眼法,万一真是那个无辜女孩本尊的脸呢,师弟啊——
“你冷静一点,再这样我就给弟媳打电话了啊!!我我我现在可是有弟媳联系电话的,她还时不时约我见面喝咖啡,发现我被你活埋了肯定会生?气!”
洛安:“……”
什么胡言乱语。
被师兄这一通毫无逻辑的喊话搅乱,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努力平复了周围爆开的煞气。
是,比起撕碎面前这个女人,更应该做的是保证这栋楼的完整,找到敢设出这个局的幕后人……
居民?楼的崩塌停止了,黑气缓缓褪去。
而且,洛安搓了搓指尖,又看向那个缩在角落尖叫哭泣的女人。
让他忍不住煞气翻腾的障眼法,已经被撕碎了。
洛安从口袋里掏出儿童湿巾,用它?擦了擦手。
刚才上头直接撕时还没什么感想,现在他意识到自己拿手接触了那张假脸,只觉得恶心。
……恶心。
裴岑今见发疯的师弟平静下来,缩去角落里奋力擦手,终于松了口气。
他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期被绑而僵硬的手腕,弯下腰凑近被害人:“张小姐……”
张梦仍在尖叫:“那东西撕了我的脸——我的脸——被活活撕下来——”
“张小姐,你的脸完好?无损。他刚刚撕的只是些脏东西,趁你昏睡时贴在你脸上的东西……不信,你摸摸自己的脸。你自·己·的·脸没事。”
……是吗?
缩在墙角的女人颤抖了好?一会儿,双手慢慢贴上自己的脸,确认没有血沫、碎肉……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发出似哭非笑?的动静。
洛安并不想搭理被害人的情绪,他自己情绪就挺糟糕的。
“师兄,你送她出去。我留在这里查探源头。”
然后活撕了它?。
裴岑今:“行行……那你要保持冷静……不要弄塌楼,先?让我送张小姐离开再说……”
他伸手去拉缩在角落里的张梦,后者却又高亢地尖叫一声:“别碰我——别碰我,你们滚!!”
裴岑今:“……”
裴岑今求助地看向师弟。
他再怎么熟练安抚被害人情绪,也架不住师弟刚刚活活把她的“脸”撕了下来啊。
而且,如果不是他阻止及时,师弟可能还会掐断这女孩的喉咙……谁让她刚刚顶着那张脸还说出了那句亲昵的话……哪怕只是被罩了一层障眼法。
阴煞在清明保持理智本就天?方夜谭,还偏偏要这么刺激他。
“师弟,你多说几?句,安抚安抚张小姐……”
洛安说:“打昏她,弄出去。”
然后他转头就走,还把擦过?手的湿巾丢在了地上。
裴岑今:“……喂!”
他们是来救人的天?师,又不是来抢人的土匪……你刚刚撕这个女人脸时已经把她吓惨了啊!谁能轻易点头跟着撕自己脸的人走!
张梦:“啊啊啊——滚——滚啊!!!”
裴岑今:“……”
算了,真挺吵的。
他默默挥手敲昏了歇斯底里的张梦,又随便团吧团吧周围的床单,把张梦扎紧实?了,再扛起来,拖出去。
他现在也是有对象的人了,不能随随便便抱着陌生?异性出门的。
所以为什么脱单第?一天?,他被坑来这个鬼地方,要全力安抚发疯的师弟……
裴岑今已经不记得是怎么被绑到这栋楼里的了,印象中最?后一幕是中午,他和洛梓琪见过?面,然后看见了一只在阳光下被操纵的傀儡,给师弟发信息,可师弟没有回复,他走出茶馆正准备去找他,天?空突然落下瓢泼大雨……
他没打伞,也没反应过?来,雨水兜头淋下,再醒来时,便出现在这栋阴暗的小楼里了。
浑身捆满奇怪的青色麻绳,只能移动身体,用拳头锤击墙壁。
师弟很嫌弃他,说他“竟然被低级怨鬼蛊惑”……但裴岑今左思右想,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否真的见了鬼,被怨力引到了这里。
他只记得雨。阴冷的、铺天?盖地的雨。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师弟已经完全撕碎了这位张小姐身上的障眼法,祛除了她身上盖着的脏东西……裴岑今也依旧能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是从灵堂那边传进房间的吗?
裴岑今心里嘀咕,他扛着打包好?的张梦走出房间,一眼就打消了自己刚刚的猜测。
无他,灵堂已经被毁了。
——什么昏暗烛光,什么扭曲遗照,什么半开的棺材和摇晃的老阿姨,一切的一切,都被洛安掀翻、崩断、变成一堆零碎的废墟。
恐怖气氛荡然无存,只见师弟在客厅另一头“嘭”“嘭”“嘭”拿棺材砸墙的动静,裴岑今错觉他们不是天?师,是拆迁办。
……拆迁办也不会这样的,这个时代大家工作都讲究尊重理解,而不是二话不说直接上门砸人灵堂。
师弟这个破烂暴力狂,有他的地方就绝没有捉鬼的气氛感。
作为天?师,裴岑今意思意思喊了一声:“喂,这灵堂是摆好?的,给你砸成这样,他会找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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