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手能牵在一起,一生都不会松开。
霍檀想到这里,又想到今日崔云昭那三个问题,不由眯了眯眼。
他不会让她再做噩梦了。
霍檀想到这里,转身出了书房,取了大氅披上就往外走。
刚一推开门,风雪便呼啸而至。
夏妈妈正从厢房里出来,见了他,忙道:“姑爷要出门?可要让平叔去牵了马来。”
霍檀摇摇头,让她别忙。
“我自己出门,”霍檀说了一声,然后看向夏妈妈,“一会儿娘子起来了,你同她说,晚上我会回来用晚食。”
崔云昭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申时正。
窗边的刻香烧去一多半,只剩下一个尾巴。
崔云昭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醒了醒盹,然后才坐起身来。
外面传来桃绯活泼的嗓音:“小姐,你醒了?”
崔云昭应了一声,自己掀开帐幔下了床,就看到桃绯端了一碗汤进来。
“妈妈说小姐这几天嗓子有些哑,屋里烧了薰笼太干,便煮了川贝雪梨羹,小姐润润嗓子。”
崔云昭点头,笑道:“你们也吃一些,屋里都挺热的。”
桃绯就甜甜笑了:“谢小姐。”
崔云昭看她整日里都很高兴,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话都说开了,她人也跟着放松了,尤其是中午睡了很长时间,把一上午耗费的精神都补了回来。
“姑爷呢?”
桃绯就道:“方才夏妈妈说九爷出门了,只说晚上回来跟小姐一起用饭。”
崔云昭猜测他应该又去找吕继明商议去了,便道:“你去西跨院问问枝娘子,看她是否有空,我一会儿去她那边拜访。”
桃绯便点头,帮她放好洗漱的用具之后就出去了。
崔云昭自己也会梳头,她简单盘了个牡丹髻,把霍檀送给她的簪子戴上,桃绯就回来了。
“小姐,枝娘子说她得空。”
崔云昭点头,把霍檀取回来的霍新枝嫁妆单子拿好,就独自出了门。
霍新枝住在西跨院东厢房,她跟霍新柳一起住,不过两人分开两间屋,崔云昭以前没来过这里,这一次是头回来。
天气冷,房门紧闭,崔云昭站在门口敲了一下门,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霍新枝那张冷淡的脸出现在屋内。
她道:“有劳弟妹了,屋里请。”
崔云昭就跟着她一起进了堂屋。
堂屋里没有窗,关上门便显得有些昏暗,崔云昭注意到另一侧霍新柳的屋子并未关门,从门口往外看去,霍新柳正坐在屋里的椅子上,安安静静做绣活。
她生得清俊,脸蛋圆圆的,瞧着很可爱。
只是年纪小,又腼腆迟钝,便没有那么灵动。
霍新枝注意到她的目光,便道:“柳儿喜欢做绣活,一做能做一整天。”
崔云昭点点头,跟着她去了另一间房。
霍新枝的房中看起来比霍新柳的要素净许多,没有摆花,也没有贴红字,就连妆镜台上也没几样东西,瞧着很寡淡。
窗下放了桌椅,崔云昭便同霍新枝坐在那里。
茶水已经煮上了,这会儿正咕嘟冒着热气。
崔云昭把单子递给她,说:“郎君上午去了军务司,已经请报处置了完颜山。”
崔云昭简单把完颜山的结果都说了,然后道:“后来完颜氏的人去了军务司,把长姐的嫁妆单子还了回来,说让咱们回来看一看,若是没有问题,明日就来送。”
霍新枝道了一声谢,然后就接过单子看。
她的嫁妆里还有五亩博陵这边的田地,自从她回家来,一直都是完颜氏的人在耕种。
现在这五亩地和今年的出息都列在了上面,可见这一次完颜氏是真的怕霍家再找麻烦。
霍新枝看到那出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她笑完,又觉得有些不够礼貌,便轻咳一声道:“我不是对你。”
霍新枝如今的气色可比崔云昭刚嫁过来时要好上许多,几乎算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她眼底没有了乌青,脸颊也有了光泽,整个人胖了一圈,瞧着有了些精气神。
这很难得了。
前世一直到最后崔云昭离开霍家,霍新枝也没有越来越好,反而行将就木,面如枯槁。
因为在那之前,霍新柳走丢了。
崔云昭心里叹了口气,她抬眸对霍新枝轻快笑了一下。
“阿姐,”她换了个亲近称呼,“我虽然刚嫁来,我们也不熟悉,但我这个人脸皮厚,有什么便想说什么,阿姐不会怪我多事吧?”
霍新枝下意识摇头:“怎么会,我还要感谢你呢,要不是你……”
崔云昭却摆了一下手:“阿姐,我们已经是一家人,没必要那么生疏,也没必要那么客气。”
“说话办事,都不用那么拘谨的。”
霍新枝愣了一下。
她呆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对着崔云昭轻笑了一下。
她其实生的很好看,面容可能更像霍展,有一种干脆利落的飒爽。
尤其是那双眼睛,若是重新充满神采,怕是灿若惊鸿的。
崔云昭认真看着她笑,道:“阿姐笑起来多好看呀,以后要常笑。”
她跟她其实并不是一路人。
一个军户孀妇,一个世家千金,一个沉默寡言,一个开朗大方,怎么看,都不太可能成为朋友。
但崔云昭这样巧笑倩兮的一句话,却让霍新枝的那颗心忽然轻颤了一下。
完颜氏来闹事的那天,从她心里破土而出的种子,慢慢发芽,每一日都在努力成长。
崔云昭的笑容,就是忽然而至的甘霖,让刚刚萌芽的嫩芽慢慢茁壮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霍新枝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人就那么莫名地笑了好一阵,崔云昭才道:“阿姐,心情好些了吗?”
霍新枝点头,声音也有了笑意:“好多了。”
“弟妹,真的多谢你,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完颜氏那么可恶。”
“自从那日之后,我就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许多话,霍新枝没有同亲人们说过,她怕大弟冲动,坏了他的前程,也怕母亲伤心,心里面煎熬。
弟妹们太小了,祖母,祖母不提也罢。
霍新枝轻声道:“从我回来那一日开始,家里就小心翼翼的,不敢说完颜氏,也不敢问我究竟过得如何,可他们越是小心翼翼,我越难受。”
“大弟为了我去同完颜氏闹,还被吕将军训斥了,都是我连累了家里。”
崔云昭安静听她诉说,等着她把心里的痛苦都说出来。
等霍新枝说完了,崔云昭才开口:“阿姐,这不是你的错。”
“这世上,哪里有被害人有错的道理了?”
“婚事不是你选的,完颜大郎不是你害的,这一整件事,都是完颜家包藏祸心罢了。”
“跟你没有关系,你应该挺起胸膛,高高兴兴过每一日,你过的越好,完颜氏更难受。”
霍新枝平静看着她,眼眶却不自觉泛红。
“我可以吗?”
崔云昭又笑了:“怎么不可以呢?”
她认真对霍新枝道:“阿姐,我同阿娘提议的事情,你应当已经知晓了吧?”
霍新枝点了点头,然后少有地慌张了一下:“弟妹,我……我不成的。”
“我以前也没管过家里事啊。”
崔云昭就笑了:“这有什么难的?我以前也没见过这许多事。”
“阿姐,万事开头难,只要上了手,以后就得心应手了,再说,”崔云昭压低声音道,“再说,我说句不孝的话,祖母那边,也就阿姐您能管一管了。”
“郎君以后越走越高,家里还有那么多弟妹,若放任祖母肆意而为,我真的怕以后会出事。”
霍新枝从小在家里长大,她比崔云昭更熟悉顾老太太,现在听到崔云昭这么说,她原本带笑的唇角便压了下去。
面色也郑重起来。
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崔云昭的担忧不无道理。
顾老太太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且又一贯喜欢撒泼耍赖,真对上她,作为晚辈的他们还真是有点办法都没有。
原来父亲在时还好些,现在家里都是顾老太太的晚辈,她就更不在乎了。
霍新枝不想让家中事牵连霍檀,一点都不想。
崔云昭见她面色微变,心里便笃定她一定会答应,于是便继续道:“当然,我这只是猜测,可是阿姐,若是你能掌家,一切就都不同了。”
“我看着,祖母唯独喜欢你。”
喜欢只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顾老太太是心虚,不敢闹霍新枝。
霍新枝听到这一句,忍了忍,还是笑了一下。
她发现笑容确实很好,可以让心情变得平静。
“你说得对,我是做为长姐,应该保护好弟弟妹妹们。”
霍新枝看向崔云昭:“弟妹,你说我应当如何做?”
崔云昭挑了挑眉,眼中流淌出笑意。
“阿姐真是果断。”
崔云昭说完,先指了指她的嫁妆单子:“阿姐手里的这些嫁妆,收回来之后要清点清楚,这个阿娘应该当知道如何做,至于那五亩地,还有家中的二十亩地,长姐可以统一交给佃户打理,家里原来应该已经有了佃户,继续沿用便是。”
崔云昭道:“父亲留下的银钱,若是母亲和阿姐想要增加利润,可以买商铺,自己营生或者租赁都是很好的,唯独拿在手上不稳当,尤其是账票,要尽快兑换或者使用。”
崔云昭见霍新枝听的认真,便道:“我身边的夏妈妈,阿姐应该知道的,她就是我这边的内管家,对这些都很明白,阿姐若是想学,只管去找她问,我已经同夏妈妈说好了。”
崔云昭笑了一下:“阿姐,你放心,这事没有那么难的。”
“只要我们肯做,就没有难事,”崔云昭眼眸中有着鼓励,“我家中有一位姑婆,你应当听说过。”
霍新枝想了想,问:“是崔居士?”
崔云昭笑了,道:“是的,就是崔应念,姑婆年少时偏爱史书,后来嫁人,操持内务,又爱上了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