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近来宫中事多,朕已奏请懿母后,允你重?新掌宫。”
闻言,德妃惊讶地抬起头看向萧元宸。
萧元宸面容平静,那双眼眸漆黑无比,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笃定。
德妃慢慢升起一股喜悦来。
她再度福礼,道:“谢陛下宽仁。”
萧元宸弯腰,把萧应泽放到地上,让他自己去玩。
“德妃,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朕会命耿贵嫔、惠嫔、端嫔及步昭媛同你一起管宫,若有难处,可来寻朕。”
这?一句,已经算是温言软语了。
德妃眼睛微红,她哽咽一声,终于?露出动容神色。
“是,谢陛下。”
————
德妃重?新起复,宫中形势再度逆转。
沈初宜即便不出桃花坞,也知道最近这?几日畅春园是风雨不止。
原先?备受冷落的望月轩,如今再度热闹起来,沈初宜听闻卫才人等都去道贺。
尚宫局和御膳房的话事人也登门?,全凭德妃差遣。
沈初宜借口称病,并没有出门?,也没有去恭贺德妃。
她不想凑这?个热闹。
她也早就?看出来,这?宫里的热闹可不是那么好凑的。
还不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桃花坞里躲清闲。
沈初宜轻轻摸了摸肚子,淡淡笑了:“别说,这?孩子来的真是时候。”
舒云也笑,道:“娘娘,陈才人又递了拜帖,还是想见一见娘娘。”
沈初宜想了想,道:“让若雨走一趟,就?说我今日都得空。”
下午时候,等沈初宜午歇起来,陈才人刚好到了。
半月不见,陈才人瘦了一大圈,瞧着人都有些脱相了。
沈初宜吓了一跳,忙握住她的手:“你这?是病了?”
陈才人被她一握,眼泪瞬间下来了。
她难堪地用袖子遮了遮脸,眼泪止都止不住。
“娘娘,妾对不起娘娘。”
这?句话带着泪意,听得人心里发酸。
从?入宫开始,陈才人就?是最沉默的那一个,她不太受宠,却也没有彻底失宠,一月里能见皇帝一回,好歹不叫人忘了她。
她温柔和气,看起来有些怯弱,却到底没有坏心思。
沈初宜看到她这?一眼,便彻底肯定陈才人一定是无辜的。
那一杯酒肯定是意外。
因为陈才人的眼睛里,没有害怕,没有担忧,只有浓浓的愧疚。
差点害死两?个人的愧疚。
沈初宜也感受过失去朋友的滋味,对于?红豆和路淼的死,她至今都不太能释怀。
她的确洒脱,也的确坚强,可那到底是两?条鲜活的生?命,生?命之火熄灭了,就?再也亮不起来。
此刻的陈才人亦是如此。
她会如此,就?是因为心里实在愧疚,作为一个普通人,没有谁想害死另一个人。
尤其沈初宜还有孕在身,若是她当时没有逃离,那就?是一尸两?命。
这?良心债背在身上,一辈子也摘不下去。
沈初宜紧紧握着她冰冷的手,用帕子帮她擦脸上的泪。
“你闺名叫什么?”
沈初宜忽然问?。
陈才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妾名叫青穹,苍穹的穹。”
沈初宜温柔笑笑:“好名字。”
她一边说着,一边牵着陈才人的手,在椅子上落座。
她没有去坐主位,反而坐在了陈才人的身边,亲自给她倒了一碗茶。
“这?是杭川白茶,清热解渴,你品一品,看看是否喜欢。”
这?应该也是今年的贡品。
陈才人宫里自然是没有的。
她被沈初宜引着坐下,又木讷地端起茶来,直到有些清苦的茶汤涌入喉咙,她才回过神来。
陈才人面上一红,有些急切:“娘娘,您不怪妾吗?”
沈初宜接过她手里的茶,又看了一眼若雨,才重?新看向陈才人。
“我为何要怪你?”
沈初宜眉目含笑,声音轻灵,她面容在秋日里几乎要发光,让人挪不开视线。
即便是女子,陈才人也觉得沈初宜实在美丽如画。
说不嫉妒是假的,可对于?一贯沉默寡言的陈才人来说,沈初宜的美丽动人,她的温柔雅致,陈才人更多的是羡慕,而非嫉妒。
她羡慕这?样的人,却无法成?为这?样的人。
陈才人抿了抿嘴,她低声道:“那一日的一杯酒,差点害了娘娘和小殿下,我真的很害怕。”
这?半个月,她茶不思饭不想,回忆起那一日,心里就?如同被火烧着。
她差点害死两?个人。
这?个认知让她愧疚痛苦,夜不能寐。
沈初宜却重?新握住了她的手。
“青穹,你父亲给你起这?个名字,大约想让你如同青蓝苍穹那般,清透干净。”
她肯定地道:“你已经做到了。”
陈才人愣了一下:“娘娘。”
沈初宜眸色幽深,却有着让人心安的笃定。
“那一日的一杯酒,全是意外,你吃醉了,你的行为不受你自己控制,”沈初宜道,“
我去后殿更换礼服,同样也是意外。”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锁门?和点火的人,她们的恶意,才害了那么多人命。”
“青穹,那不是你的错。”
听到沈初宜坚定的言语,陈才人抽了一下,瞬间泪如雨下。
这?几天的憋闷和愧疚几乎要把她吞没,此时此刻,她才终于?觉得如释重?负。
沈初宜没有原谅她,也不接受她的道歉,因为这?本来就?不是她的错。
真好,真好。
陈才人紧紧握着沈初宜的手:“娘娘,您真的很好。”
沈初宜温柔看着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路淼。
“我不够好,若是我足够好,早就?应该见你了。”
沈初宜道:“可最近畅春园形势不明?,我若贸然见你,反而会有风言风语。”
这?件事至今尚未有定论,沈初宜不能那么痛快就?见陈才人,否则会落人口实。
她顿了顿,道:“还好,你一直坚持不懈,你应该感谢你自己,你自己足够好,足够善良。”
陈才人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她不想哭,哭泣实在太难看了,可沈初宜的话太过温暖,让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沈初宜没有打断她,让她安静哭了一会儿?,直到她最后都开始抽噎了,沈初宜才用帕子帮她擦脸。
“好了,哭过这?一场,这?件事就?翻篇,以后不能再提。”
陈才人用力点头:“好。”
这?会儿?若雨才上前,手里端着一个打托盘,上面摆了好几样点心。
“你这?几日都没好好用饭,先?吃一碗银耳莲子羹去去火气,然后再用两?块点心,慢慢把肉养回来。”
沈初宜犹如对待妹妹那般,温柔对待她。
陈才人被她这?样关照,脸上一红,心里竟是泛起一抹甜来。
“谢娘娘。”
沈初宜看她终于?吃了起来,才放下心,道:“叫娘娘太生?份了,以后叫我姐姐吧。”
看看人家卫才人,不管熟悉不熟悉,上去就?姐姐妹妹地喊,那亲热劲儿?谁都比不了。
之前她那么巴结宜妃,如今宜妃重?病,她反而不去了,听闻这?几日一直往望月轩跑呢。
沈初宜想到卫才人,又看看腼腆温吞的陈才人,终于?还是开口:“以后你少同卫才人牵扯。”
陈才人愣了一下,她把最后一口银耳莲子羹吃下去,才低声道:“我知道的。”
“我知道她看不起我,却又想利用我。”
她只是性子温吞,却又不是真傻。
“可若我不同她一起,就?没人同我一起了,”陈才人沉默片刻,道,“显得我太冷清了些。”
沈初宜却道:“我也从?来不同旁人走动,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青穹,你若不怕,就?来寻我玩。”
这?个不怕,指的是沈初宜之前被人暗害。
同样作为宫妃,沈初宜如今得宠又有孕,盯着她的人多,并不算很平顺。
陈才人却立即高兴起来。
“姐姐不嫌弃我,那我以后得空就?来同姐姐说话。”
说到这?里,陈才人自己偷偷笑了一下。
把陈才人哄好了,沈初宜心里也放松许多。
宫里这?么多宫妃,她不想谁都怀疑,能多一个朋友,就?不想多一个敌人。
尤其陈才人很合她眼缘,两?个人秉性也相和,如今能成?为朋友,倒是好事一桩。
沈初宜陪着陈才人又吃了两?块点心,就?道:“那日你怎么会吃醉?”
说到这?事,陈才人满脸认真。
“姐姐,其实那日的事,也是有些蹊跷的。”
“你别看我这?样,吃一坛女儿?红都不会醉,以前在家中时,都是我帮着母亲挡酒的。”
沈初宜不由坐直身体?,认真听她道。
“所?以那日在碧水丹青殿,我觉得随意吃两?杯酒无事,就?吃了,结果吃了之后我就?头晕脑胀,手脚都不听使唤。”
“那时候卫才人说要来给姐姐敬酒,我就?稀里糊涂过来了,一伸手就?坏了事。”
沈初宜神色微沉:“此事你可禀报了?”
陈才人用力点头:“禀报了,慎刑司来询问?时,我就?实话实说了,不过后来慎刑司的管事姑姑同我回禀,说再去查当日用酒,发现没有任何奇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