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萧元宸想?看过沈初宜就回云麓山栖。
不过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又有些犹豫,他有些担心沈初宜会害怕。
因此便看了?一眼姚多福,姚多福立即会意,麻溜退了?下去。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萧元宸就问:“今日可午歇了??”
还真没来得及午歇。
这几日沈初宜还真挺忙的,今日都没空午歇。
萧元宸就牵着她的手起身,转身回了?桃花坞。
寝殿里?微风习习,素纱被风轻轻吹起,扬起弯弯的弧度。
轻巧的流苏随风摆动,发出沙沙声响。
静谧又温柔。
一阵幽幽的沉水香袭来,萧元宸问:“你不是?一贯用茉莉香吗?”
沈初宜笑着说:“这是?前阵子陛下刚赏赐的,原我也没用过这样名贵的香,如今用了?,方才知晓清新怡人。”
其实沉水香是?有些厚重的,但能静气凝神,沈初宜闻多了?,总觉得人也跟着柔和几分。
萧元宸脚步不停,道:“回头再让姚多福给你送来,不过几盒香,哪里?那么要紧。”
沈初宜弯着月牙眼,笑声清脆干净。
“多谢陛下。”
萧元宸目送她回寝殿,自己则去了?书房。
沈初宜的书房依旧没有收拾,大概没想?到他会来,写了?一半的字还放在桌上?。
写的应该是?学无止境。
萧元宸这才抬头,就看到墙上?挂了?这幅字。
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母后赏赐给沈初宜的。
萧元宸浅浅笑了?一下,在桌后坐定,让刘三喜仔细收拾好桌上?的字,笔墨的位置也不要乱动。
等姚多福取了?四?季平安盒回来,萧元宸便开始忙了?。
来了?畅春园的好处不少?,其一就是?没那么多官员日日都守在门口等着见他了?。
他有更多时?间读书,更多时?间仔细看奏折,偶尔也会看一下各地的邸报,从中?发现?许多为官一方官员们的疏漏。
邸报多是?由布政使衙门的府丞撰写,布政使衙门也叫府衙,一般有两至三名府丞,其中?多数都是?本地乡绅进士。
他们对当?地的情况更了?解,也知道如何?处理乡绅权贵之家的关系,算是?布政使能迅速治理州府的左膀右臂。
不过他们同布政使天然就不是?同僚,派系大多不一,更多是?为家乡父老,所以他们的邸报跟布政使自己写的奏折,有时?候出入很?大。
因并非一人撰写,所以邸报会更客观一些。
萧元宸
处理完了?奏折,就开始看平章府的邸报。
姚多福端了?一碗银耳雪梨汤进来,道:“陛下,这是?婕妤娘娘叫给陛下送的。”
萧元宸放下手里?的邸报,慢条斯理吃起雪梨汤来。
沈初宜虽然刚成为宫妃三个月有余,却对他的口味谙熟于心,这一盅雪梨汤吃起来清新可口,微微有些梨子的酸味,却并不甜腻。
很?清新,也很?爽口。
尤其被冰鉴冰过,在夏季里?吃更是?清爽宜人,萧元宸把一盅雪梨汤都吃干净,里?面的雪梨都没剩下。
“不错。”
他顿了?顿,道:“你去禀报婕妤,告诉她只能吃一碗,不能贪凉。”
姚多福笑眯了?眼:“诺。”
萧元宸又看了?一会儿邸报,直到把邸报都看完,才放下书本,问姚多福:“婕妤在何?处?”
姚多福道:“婕妤娘娘在后花园绣花。”
萧元宸点点头,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传膳吧。”
看样子,萧元宸今日要留在桃花坞了?。
姚多福又颠颠出去吩咐了?,萧元宸倒是?自己洗了?手,又用帕子擦干手上?蹭到的墨迹,才大步流星出了?舒书房。
桃花坞一直都很?安静。
沈初宜不是?个多话的人,她身边的宫女们也都是?眉眼含笑,安静寡言。
萧元宸一路行来,除了?刘三喜跟在身边伺候,就没见到一个桃花坞的宫女。
等出了?桃花坞寝殿,绕过回廊,萧元宸刚一踏出月亮门,就看到沈初宜坐在藤椅上?,正在教身边的宫女做针线。
沈初宜身边的宫女就那么几个,不过除了?舒云,其他的萧元宸叫不上?名字。
这会儿三四?名宫女都围在沈初宜身边,很?认真学女红。
沈初宜声音很?冷静,看起来也很?耐心:“之前徐姑姑教过我,说这一针要挑一下,否则时?间久了?要开线的。”
“还有这个络子,打的时?候也要用力,结系得越紧,看起来越工整。”
沈初宜明明自己的女红做得并不好,可她教导起旁人来却淡然自若,大抵把自己所学所会都倾囊相授了?。
萧元宸没有立即进入后花园,他安静站在月亮门一侧,让半圆弧的门框遮挡自己大半个身影。
他不走?,刘三喜也没有立即上前。
萧元宸安静看了一会儿,才叹道:“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刘三喜低眉顺眼站在他身后,若是?往常,他大抵也不会多话,不过此刻不知怎的,竟是?感叹了?一句:“婕妤娘娘倒是?心善。”
萧元宸回过头扫他一眼。
刘三喜不用他询问,自己就低声道:“陛下,小的有个同乡在尚宫局,听?那同乡说,之前陛下派去给婕妤娘娘教导课业的温姑姑,娘娘还额外给了?束脩,让她教导自己宫里的宫女黄门识字。”
这倒是?萧元宸所不知的。
“这是?为何??”
刘三喜就道:“小的起初也很?疑惑,那同乡便说,本来温姑姑不愿意的,是?婕妤娘娘跟她说,以后她宫里?的宫女,若是?能回家的,她是?想?要放她们都回家,可若是?让她们回去,婕妤娘娘又怕她们过得不好。”
“给赏银,给赏赐,都是?身外之物?,只有学识是?自己的,她教给她们傍身的能力,哪怕父母不慈,哪怕所托非人,也能靠着自己谋一条生路。”
“自己有本事,总是?不会错的。”
萧元宸心中?一动。
澎湃的暖流涌上?心头,他一向平静的心湖忽遭暴风骤雨降临,这一瞬掀起滔天巨浪。
海浪拍打岸边,礁石被湖水打湿,慢慢显出上?面斑驳的痕迹。
冷漠的岩壁被潮水一点一点剥离,露出里?面巍峨绚丽的山石。
即便潮水退去,海浪不再,可剥下来的冷硬岩壁,也再生不回去。
萧元宸眸色幽深,这一刻,刘三喜几乎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燃烧起一把无名之火。
然而萧元宸却并未开口。
他安静凝望后花园中?巧笑倩兮的秀丽女子,看着她欢喜,看着她放松,看着她认真教导身边每一个人,慢慢的,他也跟着笑了?一下。
“看来,针线也是?其中?之一。”
刘三喜愣了?一下。
随即便道:“是?,小的原在家乡时?,就有村中?的村妇去做绣娘,也有在胭脂铺和绣房做账房的。”
“只要舍得出力气,踏实用心,日子总能过好。”
萧元宸点点头,脸上?笑意更浓。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道理,就连未曾读过书的沈初宜都明白,可有许多人,却只享受着宫女们的侍奉,从来不曾为他人考虑。
甚至还有诸如路答应者,随意欺凌宫女,不把他们当?成人来看待。
萧元宸从小在宫中?长大,他所见所闻,比之沈初宜甚之又甚,当?年两位皇兄争夺皇位,后宫牵连在内,那几年的岁月几乎不忍回忆。
别看现?在还有这么多太妃安然享福,可先帝的后妃和儿女,可不止现?在还健在的这几个。
那些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鲜血和冷漠铸就了?萧元宸冰冷的心,那时?候他不过十五六岁,就深谙一个道理。
不能轻易放下心防。
否则最?先倒下的那一个,就是?他了?。
他那时?冷眼旁观,看着他们你挣我夺,恨不得同袍兄弟立即死去。
他看着那些母妃们人前言笑晏晏,人后毫不手软,对一切都了?无意趣。
可如今,一切都已?经时?过境迁了?。
在这幽深而冷漠的宫闱里?,还有人愿意这样无私帮助别人,是?萧元宸从未想?过的。
或许,从最?开始她恳请他放过永福宫的那些宫人们时?,他就应该明白她是?怎样的人。
她坚强,勇敢,坚不可摧,可同时?,她又很?温柔心软。
不止对他,对所有人,她总是?面带笑容,从不冷漠。
萧元宸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刻自己想?了?多少?事,回忆起多少?旧时?迷惘,亦或者,他忽然对未来多了?几分期许。
他想?要多听?一听?,多看一看,看看她身上?,是?否还有更多惊喜。
这种盼望,让他的心慢慢复苏。
萧元宸自顾自笑了?一声。
这一次,没有刘三喜的多话了?。
萧元宸见里?面的欢乐差不多了?,这才迈开腿,大步流星往前走?。
他从来一往无前。
他一出现?,沈初宜身边的舒云就注意到了?。
她忙起身,对众人使了?个眼色:“见过陛下。”
宫女们一起起身,沈初宜也放下绣绷,起身见礼:“陛下可是?忙完了?。”
萧元宸点点头,沈初宜挥了?一下手,宫女们就一起退了?下去。
就连舒云都很?识趣,退了?几步来到月亮门前,跟刘三喜肩并肩而立。
舒云同刘三喜见礼,刘三喜也很?客气:“舒云姑娘,提前恭喜了?。”
舒云愣了?一下,旋即便笑了?:“同喜同喜。”
沈初宜升位,宫里?会调拨更多宫人过来侍奉婕妤娘娘,而舒云本就是?司职宫女,无法再升,但她手底下的人会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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