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颜不回应。
沈初宜便上前半步,对刘三喜摆了摆手,然后看向牢房里的凌乱女子。
她的声音在阴森的牢房里响起?。
“丽嫔娘娘,你可还记得我?”
————
顾婉颜猛地?抬起?头。
她那双本来明?媚莹润的眼睛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一灰白?阴翳。
她早就?已?经心如死灰了。
但此刻,她的眼睛瞪得很大,似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竟是沈初宜来看她。
就?像她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在审判还未判决时,她还能有心思盘算筹谋,思索整件事情的疏漏,后来死局已?定,她就?放弃了思索。
这大概是她心里最后的一个疑问。
陛下究竟是怎么?发现真相的?
而这个疑问要带入坟墓里,永远无人?回答。
但现在,沈初宜却这样光鲜亮丽出现在了她面前。
在她身边,满脸戒备的那个宫女,不是红果是谁?
顾婉颜那张麻木的消瘦面庞,忽然炸出狰狞颜色。
她猛地?扑到牢笼前,伸手死死抓着栏杆,本来清秀明?媚的面容比鬼还狰狞瘆人?。
“沈初宜,是你!”
她声嘶力竭。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的疑惑都被解开。
即便已?经在等待死亡,整个人?心如死灰,可她的聪慧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件事最后的赢家是谁呢?
被关在诏狱,她不知外面春秋几何,只?知道家族败落,她和周姑姑等人?被判了死刑,再无生还可能。
其他的事情,从未有人?告诉她。
沈初宜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顾婉颜面前时,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初宜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揭发了她,自己成了宫妃。
而红果这贱人?,大抵就?是帮助她的那个人?。
顾婉颜伸出手,就?要去抓沈初宜。
刘三喜目色一寒:“顾庶人?,休要放肆,若你敢伤了沈才人?,怕是要罪上加罪。”
顾婉颜一下子就?僵住了。
那双突出的血红眸子里闪过癫狂和嘲弄。
“沈才人??沈才人?!”
“她也配!”
沈初宜安静看着顾婉颜,面上没有任何难过,也并无大仇得报的畅快。
她看着她,就?如同看一件死物,心里没有任何喜怒哀乐。
“是啊,我不配。”
沈初宜忽然开口。
“可丽嫔娘娘,您配吗?”
顾婉颜几乎都要吐出血来。
这一刻,她满心都是怨恨。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她都要死了,沈初宜还能好好活着。
沈初宜见她死死盯着自己,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小?腹,再抬头时,她脸上甚至挂着淡然的微笑。
这动?作,几乎要逼疯顾婉颜。
“沈初宜,你这个贱人?!”
“还有你,红果,贱人?,你们胆敢背叛我!”
舒云横眉冷竖,身上气势慑人?:“住嘴,你欺君罔上,毒害陛下,假冒皇嗣、霍乱后宫,还敢大言不惭?才人?与?奴婢忠心为主,即便冒着被你灭口的风险,也要检举你。”
“不能再让你作恶。”
顾婉颜目眦欲裂。
她已?经多日不曾进食,方才能声嘶力竭骂出那几句话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
现在被红果这样的宫女指着鼻子骂,气得险些没背过气去,想要反驳却已?说不出话。
“你!你!”
她已?是强弩之末,说了两句就?支撑不住,狼狈地?跌坐在地?。
舒云瞪着眼睛,满脸都是愤怒:“若非你心思歹毒,我们才人?孕期才这样坎坷,至今都未好全。”
沈初宜瞥了一眼刘三喜,一把握住了舒云的手。
“舒云,别说了,不值得同她废话。”
舒云这才气哼哼住嘴了。
沈初宜垂眸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顾婉颜,沉默良久,才慢慢开口。
“顾庶人?,我来这里看你,只?想知道一件事。”
顾婉颜靠在栏杆上,她粗粗喘着气,整个人?都陷入癫狂。
“呵呵。”
“沈初宜,你现在是飞上了枝头,我倒要看看你能好运到什么?时候?”
顾婉颜自顾自说着,咳嗽了两声,鲜血顺着唇畔滑落,显得触目惊心。
一个死囚,无人?关心她的病症。
牢笼外的三个人?都冷漠地?看着她,眼眸中没有任何同情和动?容。
顾婉颜也不在乎。
她都要死了,还能在乎什么?呢?
她只?是恨。
恨自己瞎了眼,选错了人?。
以为是最好拿捏的白?兔,其实是能把人?咬死的狼狗。
顾婉颜呵呵一笑:“是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我不想看到你,你走吧。”
沈初宜没有动?:“我说了,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她顿了顿,才问:“红豆是不是你害死的?”
顾婉颜微微一愣。
片刻后,她慢慢抬起?头,用?那双赤红的眼睛诡异地?看向沈初宜。
“你还念着那没用?的小?宫女?”
顾婉颜恶意一笑,唇边鲜血刺目。
“对,是我害死她的。”
顾婉颜倏然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嘶哑,冰冷,犹如毒蛇吐信,让人?不寒而栗。
“哈哈哈,那小?贱人?可没用?了,偷听到我跟周姑姑说话,当即吓得不轻,就?这样了还想要立即去告发我,想要保护你,”顾婉颜盯着沈初宜,笑声恶毒,“所以我就?让岑青毒死了她。”
“不听话的玩意,就?不能活着。”
“沈初宜,她是为你死的,你心痛吗?”
听到这里,沈初宜慢慢攥起?拳头。
她盯着顾婉颜,终于露出明?显的怨恨情绪。
“顾婉颜,你该死。”
顾婉颜又笑了起?来。
“死就?死了,”她仰头看着没有窗的牢房,看着墙角作伴数日的蜘蛛,眼神逐渐灰暗,“不过我即便是死了,也有那么?多人?陪着我呢,我不亏,等去了地?下,我还让红豆那贱人?伺候我。”
顾婉颜转过身,背对着沈初宜,不再看她。
“沈初宜,我先?去等你了。”
“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沈初宜没有说话。
她最后看了一眼顾婉颜的背影,直接转身,对刘三喜道:“三喜公公,我们走吧。”
刘三喜把沈初宜直接送回了长?春宫,等沈初宜下了轿子,刘三喜才回到乾元宫。
萧元宸刚忙完,正捏着眉心休息。
刘三喜同姚多福简单说了几句,就?进入知不足斋,脚步无声地?来到萧元宸身边。
“陛下。”
萧元宸闭目养神,没有开口。
刘三喜便低声把方才诏狱的情形都说了一遍。
听到最后,萧元宸捏着眉心的手微微一顿。
“她的宫女说她孕期不适?”
刘三喜常年?侍奉萧元宸,很知道如何回话:“是,舒云的确是这样讲的。”
“不过之前黄医正禀报,小?主身体康健,只?要按时服用?安胎药,再过十日左右就?能康复,至于其他,黄医正都未明?言。”
这里面其实是有疏漏的。
沈初宜确实身体健康,大人?孩子都无碍,但她孕期是否舒服,怀相好不好,便无人?询问了。
无人?问,太医院也不会?上赶着说。
何必自讨苦吃?
萧元宸手指在椅背上轻轻一点:“把黄茯苓叫来。”
次日是黄茯苓给沈初宜请平安脉的日子。
一般的下三位小?主,大约一月请一次平安脉,不过沈初宜因为有孕,每隔五日就?要请一次,以确保母子平安。
这段时间黄茯苓隔三差五就?要来长?春宫,同沈初宜宫中上下都很熟悉,尤其是这位沈才人?,更是每次都客客气气请她喝茶吃果,很是温柔可亲。
今日她来的时候,却没有往日的平静。
等她给沈初宜诊过脉之后,才抬眸打量沈初宜。
沈初宜见她眼神很是认真,有一种说不出的严肃,不由坐直身体:“黄医正,可是有不妥之处?”
黄茯苓摇了摇头。
她顿了顿,还是问:“沈才人?,你孕期可是有所不适?”
沈初宜愣了一下。
黄茯苓见她垂下眼眸,不肯多说,不由叹了口气。
“沈才人?,您若是孕期不适,应该直白?告诉臣,臣才好给您调理,”说到这里,她见沈初宜的头压得更低,语气缓和,“即便那不影响皇嗣,可您到底不好过。”
沈初宜这一次乖乖点了点头。
“我近来有些嗜睡,每日夜里刚过了黄昏就?觉得困顿,一觉能睡到天亮,”沈初宜慢慢说,“白?日里总觉得胸闷,恶心,膳食也很挑剔,有许多都不爱吃,看见就?想吐,可又觉得饥饿。”
“还有,”沈初宜面上泛红,“还有总是想如厕,可偏偏又没喝那么?多水。”
沈初宜细碎讲来,都是因为怀孕带来的不适。
都不是什么?大事,可这桩桩件件也够折磨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