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浸染了夜的黑色,浓苦悠长。
药炉冒着徐徐白气,沸腾翻滚的汤水中,各种药材清晰可见,人参鳖甲,生地肉桂,应有尽有。
沈凤舒守着火炉,整整两个时辰,寸步不离,只得这一碗精华。
汤药由嬷嬷检查,以银针试毒之后,才可盛碗晾凉。
宁王的用药,十分严苛。
王太医下方,一式三份。御药房的药医抓药,专职医女的熬药,每一道工序都有太妃娘娘的亲信看管监督。煎药时,总共用了几碗水,多少时辰,也要一一记录在册,连熬过的药渣滓也得专门收集起来,统一处理。
之前,因为偷藏药渣,险些送命的宫婢也有不少。
清音阁的宫人不少,精通药理的,却只有沈凤舒一个。她要负责的琐事一大堆,片刻不得闲。
白天,郑嬷嬷明明说过,她只在清音阁当差做事,不用留宿,谁知到了晚上,规矩又变了。沈凤舒如今想踏出清音阁半步,得要有太妃娘娘的准许。
一晃又到了用药的时辰。
宫女们轻手轻脚,掀起月色薄纱,露出宁王俊美无俦的虚弱真容。
周汉宁闭着双眸半倚在宽大的床榻之上,黑发高束成髻,几缕碎发随性散落额前,他双颊微凹,下颚消瘦,一双剑眉修长而凌厉,透着生人勿近的冷峻。
“王爷该用药了。”
沈凤舒手持托盘,轻声开口。
一言落,周汉宁缓缓睁眼,黑湛湛的眼珠看向沈凤舒。
他蹙眉。
怎么又是一张生面孔?
近来母妃娘娘将他身边的人,流水似的换了又换,戒心十足。
沈凤舒腰背挺得笔直,稳稳端着药,也不怕烫。
纤纤素手,玉碗玉匙,衬得苦涩的药也变得莹然顺眼起来。
“王爷请用。”
沈凤舒抬眸,望向周汉宁的脸。
他继承了他母亲的美貌,母子俩有着相似的五官轮廓,气质却完全不同。
一个美艳张扬,一个冷峻高贵。
周汉宁嘴唇紧抿,眼神看不出情绪。
沈凤舒将玉匙送到他的嘴边,他不喝,她也只能再重复一遍:“王爷请用药。”
周汉宁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方才,他隐约听到母妃也问了这话。
沈凤舒静静道:“回王爷,民女沈凤舒。”
“凤凰的凤?”
沈凤舒脑子在快速地运转,并不迟疑:“回王爷,是的。”
周汉宁突然笑了,笑容淡而冷。
是嘲讽?还是轻蔑?
沈凤舒不得而知,仍重复那句话:“请王爷用药,耽误时辰就不好了。”
谁知,周汉宁却说:“耽误了也是砍你的脑袋。”
他冷冷淡淡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又闭目养神。
碗里的汤药还没凉,沈凤舒的心已经凉了一半。
一句话一颗脑袋,这就是皇宫么?
草菅人命,吃人不吐骨头。
宫女们面面相觑,心神不安。
王爷腿伤这么久,脾气时好时坏,谁也不敢多嘴。
沈凤舒可不想现在就丢了小命,将玉匙放回碗中,磕出清脆声响,惹得周汉宁又看了过来。
沈凤舒站在床边,眉眼平静:“王爷,这里的规矩都是太妃娘娘定的。王爷若不肯吃药,民女只能马上求见太妃娘娘,请娘娘来做主。”
“呵……”
浅白的嘴唇哼出冷笑,有气无力。
他虽瘫坐在床,像个废人,身上仍带着一股不可轻视的傲气。
沈凤舒继续柔声道:“方才,王太医好不容易劝说娘娘回寝宫休息。太医说,娘娘气血两亏,再熬下来,恐怕贵体抱恙,须服安神汤宁心丸才可。这会儿,估摸着娘娘应该已经睡下了……”还未说完,周汉宁又蹙眉:“你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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