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次,高福利站在床边,垂眸看着他,压低语气问道:“皇上,您还认得出奴才吗?”
周佑宸始终目光呆滞,一声不吭。
高福利挺直后背,缓缓叹息道:“皇上,您就好好休息吧。有时候当个废人也挺好的。皇上事事逞强,”
焦太医的药,果然厉害。
高福利现在才明白,这宫里最可怕的人,是焦长卿。单凭几副汤药,就能让一个好好的人,病到这种地步。就是这种可怕的人,却是对娘娘忠心耿耿。这真是件神奇又可怕的事。
怀揣着这样的思绪,每次见了焦长卿,高福利总会暗暗提防,留心他说得每一句话,做得每一件事。
“焦大人,皇上昨儿醒来一次,杂家和他说了几句话,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焦长卿沉默不语,诊脉之后,又给皇上施了几针,方才开口道:“再用一个月的药之后,皇上谁都不会认识了。”
高福利闻言微怔,继而又问:“那娘娘呢?皇上还会记得娘娘吗?”
焦长卿目光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不会,他什么都记不得了。”
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让高福利不寒而栗。
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对皇上来说,简直比死还要难受吧。
随后,高福利一起跟着焦长卿去了慈宁宫。
他看着焦长卿对着娘娘轻声细语地说话,完全不似方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果然,一见到娘娘,焦长卿冷血的那一面就完全消失了。
因为有了太子的支持,孟夕岚如今安下心来养胎休息。不过,长生对她的身体仍然放心不下。
焦长卿还未离开,长生便来了。
孟夕岚劝他不必来得这样勤,长生却是摇头。
他今儿是故意挑这个时辰过来的。因为他要来见见焦长卿。如今,他最在乎的两个人,他们的安危生死,全攥在他一个人的手里。
焦长卿也是极会看眼色的,在太子起身离开时,便也跟了出去。
孟夕岚看在眼里,却是没说话。
长生只问了焦长卿两件事:父皇何时会醒?母后的身子可否能顺利生下这个孩子?
焦长卿避重就轻地回答:“皇上病情严重,微臣只能尽力而为。至于娘娘,娘娘的气血调理得不错,只要小心谨慎些,倒也没什么大碍。”
长生听了这话,不禁微微皱眉,只觉这是敷衍之词。
看似什么都说了,其实什么都没说。
焦长卿恭恭敬敬送走太子之后,又折回到慈宁宫,见娘娘已经备好了茶,等着自己。
“你坐吧。”她淡淡开口,面带微笑。
焦长卿在她的对面坐下,没了身为臣子的拘谨。他不等她发问,便主动回道:“殿下刚刚问了微臣几句话,都是关于娘娘和皇上的。”
孟夕岚抿了口茶,跟着摇头:“你不用对本宫解释,本宫何时怀疑过你?”
“娘娘,皇上的药,快用得差不多了。”
提起周佑宸,孟夕岚脸色微微一变,说不上是惆怅,还是忧心。如今,她不能踏出这慈宁宫半步,自然见不到他。
“等皇上醒来之后,他会失去所有记忆,神智呆滞,宛如孩童。”
孟夕岚闻言手中的茶碗轻轻磕响了茶碗,秀眉微蹙。
“娘娘,也许皇上什么都不记得了,反而更好。”焦长卿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皇上神志不清,难以肩负江山社稷,娘娘手里的那道诏书就能派上用场了。”
周佑宸此前离京之前,曾经给她留下一道诏书,以备不时之需。之前,褚静川篡权谋反之时,孟夕岚把那道诏书送去了孟家,心想着,如果自己万一有什么不测的话,还有人可以为太子出头。
那道诏书,孟夕岚一直留着。周佑宸回京之后,曾问过她那道诏书在哪,孟夕岚对他说了谎话,说褚静川将诏书烧毁了。
周佑宸当时并未多想,但之后,他也许有了些许怀疑……
焦长卿看着低眉不语的孟夕岚,深吸一口气道:“娘娘,事到如今,您可不能再心软了!”
走到这一步,后悔也来不及了。
孟夕岚凝神片刻,方才点头:“本宫知道没有退路!只是,在腹中的孩子出世之前,太子不能登基!本宫现在这副模样,无法替他周全奔走,联络群臣。本宫现在能为他做的,就是尽量低调,神不知鬼不觉地生下这个孩子……”
焦长卿抬眸看她:“那娘娘可曾想过,等孩子出生之后,您要把他送去哪里?”
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被外人知晓,那孩子也决不能留在宫中。
孟夕岚轻轻吐出两个字:“孟家。”
这世上对她而言,最安全的地方,也是就是她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