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言又止,其实想说的话是:“你明明都已经背叛了父亲,为何还要做这样的事?你明明将褚家置于死地,为何还要留下这一线生机?”
这个女人,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到底想要什么?
孟夕岚缓缓松开了他的手:“本宫有负于你父亲,也有负于你褚家。所以,本宫要留下这个孩子。”
褚静川惨死之时,她的心似乎也跟着死了一半。
若是一个人真的死了,他就在人间消失,变成无声无息地一缕魂魄,自由自在,随风而逝。可若是一个人只死了一半,那么她的心是痛苦的,她的知觉也还在,她会痛,会冷,会冷,会因为绝望而无助到极点。
“那太子怎么办?”褚安盛稍稍平复心绪,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事情就是,太子会如何对待这个孩子?
孟夕岚深吸一口气道:“太子生性纯善,他不会为难本宫,更不会为难这个孩子。”
真相,一定会让他难受,可他终究会明白她的无奈。她对皇上的心灰意冷,不是背叛,而是取舍。
褚安盛深看着她,沉吟片刻,方才叹息一声:“好,奴才会听从娘娘的安排。”
那是父亲的骨肉,是父亲的遗腹子,他怎么能不妥协?
孟夕岚嘴角微微上扬,继而点头:“现在,你该明白本宫为何会信任你了。”
他对她一直抱有戒心,如今,这戒心可以变成他的忠心了。
从慈宁宫走出来的那一刻,褚安盛的脚下还是酸软无力的。
他的精神仍有几分恍惚,毕竟,他方才受到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宝珠端着珍珠汤往回走,见他神不守舍的样子,不由蹙眉道:“小盛子,你怎么了?”
褚安盛闻言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是什么都没说便走了。
宝珠心觉不对,回去一看,果然娘娘也是脸色沉重地坐在那里。
“娘娘,小盛子刚刚好像没了魂儿似的。该不会是……”
孟夕岚微微点头:“他知道了。”
宝珠眉心皱起,将珍珠汤送到主子面前:“果然如此……娘娘,他不会乱来吧。”
孟夕岚想了想:“他不会的。”
他是褚静川的孩子,而她肚子里的也是褚静川的孩子。
血脉至亲,怎能无动于衷。
……
一连三日,太子每次来慈宁宫请安都见不到母后的人。
她隔着帐子和他说话,还给他准备丰盛的晚饭,可她就是不见他。
“母后,儿臣已经许久没见到您了。”
长生起身离开之时,忍不住开口说道:“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儿臣?”
孟夕岚淡淡道:“本宫无事,只是暂时还不能见你。”
“为何?”
孟夕岚欲言又止,想着时候还不到,便道:“等你的婚事定下来之后,本宫在告诉你,如何?”
长生眉心紧蹙:“不,儿臣现在就要知道。”
褚安盛站在外间,不由悬起了一颗心。
孟夕岚沉默片刻才道:“长生,如果你真想知道本宫所隐瞒的事,只需走过这道帘帐即可。”
长生闻言微微吃了一惊,他深知母后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些话。那么可以肯定的是,她所隐藏的事,一定是一件大事。
她到底怎么了?
长生没有用太多的时间去思考,直接伸出手去,却被一旁的宝珠轻轻阻拦:“殿下,请容奴婢多嘴一句。无论如何,请您都不要伤害娘娘。”
长生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宝珠咬唇不语,只是默默退了出去。
长生心中疑云更浓。
他挑起帘帐,看见了正坐在桌边的母后。
她穿着一身宽松素净的长袍,脸上粉黛未施,可脸色却也红润精神。只是眉眼间似有忧愁之意,看起来心事重重。
“母后……您……”
看她的样子,她分明好好的。
长生上前一步,孟夕岚却是率先出声道:“长生,母后有一件事对不起你。”
长生想也没想就摇头:“母后,您不要这么说。”
孟夕岚用手撑住桌边,缓缓地站了起来。
长生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视线缓缓下移,目光放低之后,一双眼睛瞬间睁得老大老大,甚至连睫毛都在微微发颤。
“这是……”
孟夕岚郁然开口:“这是褚静川的孩子。京城失守之时,褚静川对我做过什么,你都知道的。”
听了这话,长生的心脏就像是被横空而过的闪电击中了一样,痛到全身麻痹,不能呼吸。
他当然记得,褚静川对母后做过些什么,他伤害了她,也玷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