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凝玉看了又看。
可看着他这样,她却感到难过。
因为他对着至亲没有一丝情绪了,她感到难过,这是不对的,这是件很可怕的事。
如果因为伯父的忽视和离开,谢凌会皱眉,会流露悲伤的话,她还不会这么同情他。
阮凝玉看了好一会,却又发觉自己盯着他太久了,恐被察觉,阮凝玉低下了脑袋。
阮凝玉现在有点高兴不起来。
前世再难捱,她都捱过去了。
她早已不是个容易对他人心生怜悯的人。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习惯。
阮凝玉垂目,思索了片刻。
须臾,她唇角浮现一抹冷笑。
她到底有什么好心疼谢凌的过去的?难不成自己,就过得比他还好么?她双亲皆去,还不是一样这么过来的?
再者,谢凌今后可是登内阁载入史册的首辅,年纪轻轻的他便能与一群阁老谈天论地,决议国家大事。
后面他又娶了门当户对的许清瑶,如愿以偿,缱绻羡爱,成为一对佳话,许清瑶还贤惠心慈,为他收获美名,这样玉女金童的婚姻史册上都难得一见。
故此,她心疼谢凌什么?
谢凌前世抱得美人归的时候,她还在未央宫的紫檀床上吊着最后一口气呢。
她还是心疼心疼自己吧。
这样一想,阮凝玉适才对谢凌难得的心疼瞬间烟消云散了。
前世姜贵妃替慕容深挡了一箭,那段日子慕容深对她极尽宠爱,昭德宫的用度甚至一度超过了未央宫。
那时正逢永乐去世,她整日将自己锁在未央宫,对慕容深是愈来愈厌烦,到后来甚至男人每次驾临,她皆披发未梳妆,这对于天子来说乃大不敬。
慕容深虽然没说什么,安抚了她。但这件事还是被传到了前堂,她被言官弹劾,慕容深屡次维护她,但次数一多,他也无从招架。
更有言官弹劾她身为皇后,却憎恶皇帝,此为中宫大忌!
那阵子,慕容深来她的未央宫的次数越来越少,又正逢姜贵妃护驾有功。
慕容深怜惜贵妃,将她两个在朝中当官的弟弟升迁到了三四品的位置。
那阵子,明知她未央宫拒客许久,姜贵妃还是特意来给她请安。
阮凝玉瘦了许多,在雕花檀木榻上闭目养神,旁边的丫鬟用一对美人拳给她捶腿。
姜贵妃则跪在了门外。
“臣妾特意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知道姜贵妃便是来向她炫耀圣宠的,但阮凝玉早已对六宫这些争宠的把戏深恶痛绝,她阖着目,姜贵妃明目张胆的炫耀丝毫没有令她起一丝波澜。
直到,姜贵妃说了一句话——
“回禀皇后娘娘,臣妾腹中……已有了陛下的骨肉,是太医今早诊断出来的。”
给她捏肩捶腿的丫鬟瞬间咬牙,就知姜贵妃过来不安好心!姜贵妃明明知道皇后娘娘她……
姜贵妃这个遭天谴的!就不怕因果报应么。!
宫女看向了阮皇后。
只见榻上的女人睁开了眼睛,眼睛空洞无光,她盯着窗户看了许久,浮现出泪光来。
阮凝玉只觉得难以呼吸,全身上下没有哪一处不疼的,像是有毒虫爬在她身上细细啃咬着,钻入了四肢百骸,明明温暖如春的宫殿,阮凝玉却觉得好冷,她冷得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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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端来一碗参汤给她服用,宫人忙去驱赶姜贵妃。
阮凝玉深呼吸,耳边隐隐传来了姜贵妃临走前的一句话。
“娘娘可曾听过一句话,男人对女人最高的爱意便是心疼,如今陛下心疼臣妾,更爱护臣妾腹中的骨肉。”
换作女人,也同理。
想到前尘往事,阮凝玉不免痛心,她缓了好久,这才从过去的悲伤中脱身。
好在谢凌并不知道她适才用了一个女人看向男人的目光望他。
若他知道的话,应当不会平静才是。
眼见谢凌向他们走了回来,阮凝玉默默站在人群里。
而谢诚安受了大哥的嘱托,便过来了,将侄子给送到城门。
谢诚安对谢凌颔首道:“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差不多便启程了,我一个时辰后还有个酒局。”
马车皆准备妥当,与他一起随行去江南的仆人都在边上候着。
谢凌看向他们。
几人之中,唯有谢易书对男人最是不舍。
眼见谢易书悄悄抹了抹眼角,谢妙云奇道:“二堂兄居然掉泪了!”
谢易书赶紧用指腹去摸眼角,他虽想承认,又觉得这样在妹妹们面前极没面子,故此故作老气横秋,板着脸否认。
他以为谢妙云最是顽皮,定会拿这件事好好取笑她一番。
谁知这事好像是会传染人一样,谢妙云见到他,本来想笑,却忽然间觉得鼻子酸酸的,笑得比哭还丑,只开口了一个字便溢出哭腔来。
转眼间,谢凌便见到了两双红肿的眼睛盯着自己。
谢凌:……
谢宜温皱眉道:“我们原应该欢欢喜喜地送别,长兄本来便放不下我们,你们可是要让长兄路上不安稳?”
谢凌:“无碍。”
“不必忧心,待办妥诸事,我自会尽早归家。”
眼见谢妙云眼睛最红,谢凌的手在她的头上轻轻拍了拍。
见状,文菁菁忙撞开阮凝玉,挤在了最前面。
“表哥,我也舍不得表哥,我会乖乖在府里等表哥回来的。”
谢凌没看她。
文菁菁倒是不觉得伤心,继续腆着脸站在前头,脸比墙厚。
“我该走了。”
谢凌看了他们一圈,最后目光却落在了阮凝玉的身上。
待没人看见的地方,他袖中的手,下意识地向她伸了过去。
他想去握她的手,但想到什么,他却忽然止住,硬生生蜷回了回去。
谢凌压抑住了念头,便侧过脸,“二叔,我们走吧。”
转眼,谢凌便同谢诚安上了同一辆马车。
谢凌是最后一个上去的,那欲放下帘子的手突然顿住,眼皮内收的长目朝着表姑娘看了过去。
谢凌忽然想问问她昨夜纸条的事情。
福财说,她当时的神色很是紧张。
他思来想去,总觉得冷秋和福财的话加在一起,细细复盘下,总觉得有些古怪之处。
谢凌顿住,方想叫表姑娘过来。
谁知阮凝玉余光触及到他清冷的目光,竟然低下头去,扭头去跟三堂妹说话去了。
谢凌放在车帘上的指尖微顿。
罢了,等他从江南回来之后再问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