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荀扯嘴角还嘴:“现在知道人家好了?”
“什么叫现在?”孙妈妈瞪眼:“我早就说人家不错的啦。”
孙一荀看了一眼孙母,一字一顿:“是啊。她一直很好。”
夏夜的晚风有些凉了。月亮看不见了,北京的夜里没有星星。
孙一荀和秋恣宁各自坐在长椅的两端,倘若人只是匆匆走过,会误以为这两个人只是逛累了公园,暂时拼一下座位。
“我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你……”想到这里,孙一荀又猛灌了一口酒:“就在你搬走的前几天,我经常很晚回家。可能你那一阵之所以想要分手,是因为觉得我、我哪里没做好,以为我对你不够上心…或者以为我有什么别的想法…但其实不是,那几天我是去找了求婚策划公司……”
秋恣宁怔了怔,赶紧阻止:“你别说了。”
“我买了戒指。没有特别贵。几万块……你现在赚大钱了,我估计你看不上……但我真的……”孙一荀将手伸进口袋摸索起来,一边说到:“你一开始搬走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使小性子你知道吧,再然后我想去找你,我拿着戒指到处去找你住的地方,每天刷你微博、公众号,看你有没有发定位…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说搬走就搬走了,你是不爱我了吗?宁宁,分手你需要给我一个理由啊,你说不爱就不爱了么?”他的声音越发哽咽。
“你别翻戒指了,别拿给我。这个不属于我。”秋恣宁郑重说道。
孙一荀的手顿在原地,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抽了抽鼻子,又喝了一口酒:“刚刚冲动了。所以呢?秋恣宁,都分开这么久了,你能告诉我分手的理由吗?”
“你真的想听?”
“不然呢?你总得给我个准话吧。”他苦笑,“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你知道么,每天想,晚上睡不好,那张床上我躺下去就想到你。翻来覆去想着如果自己当初做好一点,会不会你就不会走了……”
“因为我不爱你。孙一荀。”秋恣宁打断了他的自白,“分手的理由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空气安静了许久。直到片刻之后,孙一荀才喃喃重复了一遍:“因为你没爱过我。因为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秋恣宁点了点头,“这就是我的答案。对不起,孙一荀。”
“……这样啊。”他忽然笑出了声来,揉了揉眉毛,仿佛一下子就接受了这个结果,他又迅速说到,“你、你早说啊。害,你不早说,真的,秋恣宁,你耽误我那么久,你就该搬家那天就和我说你知道吧,你说孙一荀我一点不爱你了,然后你走,门一关,啪一声!我也直接就到此为止了对吧,然后我该相亲就相亲,我该干啥就干啥,你说是不是,你利索点,你就不应该耽误我那么久……”
秋恣宁陪着扯了扯嘴角。
孙一荀又想到什么来,捏了个轻松语气问她:“欸,那别的男孩子呢,你也都不爱吗?就,跟我之后呢,那些你偶尔见面的男人,你你你你爱他们吗?或者你这女人,你爱过人吗?”
秋恣宁摇了摇头:“不爱。但恋爱是很好的体验。像玩剧本杀、徒步,你爱的不是那座山,而是那个过程。你爱的本质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就像……我之前和你在一起,可能我喜欢的是那个屋子里,我们相处的……”
“不是秋恣宁,我挺后悔的你知道吗?”孙一荀猛地打断了她,忽然涌上来的情绪让他有些气急败坏,“我就像那个农夫与蛇,你最惨的时候我收留了你,现在好了,你伤养好了,翅膀硬了,你反咬我一口,你就把我踹了,头也不回走了。秋恣宁,你。没。心。”
这话却把秋恣宁说笑了,她转过头来看着他,“孙一荀,没有蛇会勤勤恳恳给你做家务的。我给你擦了一年的地板,给你洗了一年的内衣裤和袜子。我他妈是蛇么?我是蛇也是白素贞!我他妈当时工作都辞了在家照顾你,你被蛇咬了?真咬了?一年还胖了十斤!”
“那十斤现在也瘦回去了!我他妈这半个月连饭都没胃口吃。”
“那不正好,精精神神还能找个新对象。”
“再找对象呢?我现在 30 多了哪里去找新的对象?是不是你这种狗情感博主,成天搁网络上他妈的喊着——警惕大龄单身男性,大龄单身男青年都他妈是狗逼,是不是你这种人污蔑的?你现在让我去找新对象?哪找啊?他妈不想嫁你早说啊,你跑来耽误我,男人的青春不是青春?”
“哎呦,男人越老越值钱。我还能耽误你啊?我这不给你储值呢。”
“储值?储他妈的值呢,博主就是不一样啊,话都让你说了。”孙一荀哼了一声,又闷了一口酒。
天很暗了,依稀的路灯只能找出两个人的轮廓,酒瓶子反射着月光,孙一荀能看见秋恣宁颈上的链子,亮闪闪的。而秋恣宁能看见孙一荀的双眸,比酒瓶子还亮。
“所以,咋俩彻底完了是么?秋恣宁?”半晌,孙一荀又问了一句。
“……”秋恣宁顿了顿才回答:“是啊。”
他抽了抽鼻子,又问:“为什么啊?”
秋恣宁苦笑起来:“我不是说了原因了么?我不爱你,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可能我爱的,都只是那间公寓而已。你看,我是一个多么肤浅的人。”
孙一荀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啊,你看你。你看我,还得问一遍。”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摇了摇头,“还他妈的,得问一遍啊。”
秋恣宁没有说话。
夜色掩映了他们的身影。今晚的公园似乎特别的安静,周遭没有别人,不远处是一个橡胶跑道,黑黢黢的,再远一点,有几个模糊的跑动的人影。身后的丛林里,传来阵阵蝉鸣。
秋恣宁的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摁下,犹豫半秒,对孙一荀说:“那,我得走了。”
孙一荀望着她的身影赶忙跟着站起,可似乎起的太猛,他一下子蹲在地上,胸口传来闷闷的疼,像有一记鼓槌狠狠敲着,把心脏敲到裂开。一声又一声。
他捂着胸口,苦笑起来。
“你怎么了?”秋恣宁走上前问。
可还没走一步,就被孙一荀拦住:“你别过来。”他说,“没、没事,就是心口有点疼。不知道怎么了。”
他抬着眸子,在夜色下发亮。黑暗很好地隐藏了他的狼狈,他说:“行了行了,废话真多,你快他妈走吧。我以后懒得理你了。”
秋恣宁说好。
她转身而去的时候,身后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动声,孙一荀挪动自己的身体坐到了长椅上。她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假装没有听见身后他呼吸时鼻子抽动的声音。
再然后,就在她快要离开孙一荀视野的时候,身后的人又喊了起来,“秋恣宁!”
她停下脚步。
“我他妈告诉你!你他妈永远也不会幸福!你永远也找不到你真心的爱人!你这个没心肝的女人!我他妈告诉你!我明天开始,立刻就忘了你,我恋爱!我找对象!我他妈会把我的请柬发微博发你邮箱艾特你!你他妈到时候给我看!”
秋恣宁没动,而是站在原地,过了片刻,她才转过脸来,看着孙一荀的脸:“是啊。你说的很对。”
她忽然又想起了在华贸公寓的一个夜晚,那时候北京下着雪,孙一荀下班回来带了烤红薯和糖葫芦,暖融融的客厅里,孙一荀的外套上的冷气被蒸成了水汽,透明的落地窗外,是北京的万家灯火。那个晚上他们约好了一起在家吃火锅,准备好的汤锅咕咚咕咚冒着泡。
就在这时候,秋恣宁的手机响了,她一边解下围裙,一边看着手机,兴奋地对孙一荀说到:“哇!好像是有个商务找我了耶。”
孙一荀满不在乎,夹了一筷子羊肉往锅里涮,对她说:“别又是骗子。你说你每天费那老鼻子劲折腾干嘛,我们就安安心心地在这个房子里过我们俩的小日子不好么?”
秋恣宁没有应,只是抿了抿嘴。
那时候的她在心里回答:“不,孙一荀,我不要和你过安安心心的小日子。这辈子,我想要大富大贵。”
……
夏夜的晚风吹过秋恣宁的脸,她最后看了孙一荀一眼,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你会找到爱人的。而我呢,我会孤独终老。这是我的选择,我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