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敏心里没有快意,她同情不起来,只觉得这人分外可恨。
“你知道叶总他为什么怕黑吗?”
面对唐敏突然扔出来的问题,季饶愣了一瞬,颓然道:“……我不知道。”
唐敏目露嘲讽:“你跟他在一起三年,难道就从没想过问一问他,为什么那么怕黑,为什么不开着灯就不敢睡觉?”
季饶哑口无言。
他确实,从来没想过。
“因为他小时候回来叶家的第一天,就被叶怀安关在没有灯的房间里一整夜,那之后叶怀安隔三差五就会做这样的事,叶老先生每次都只会事后说些好听的安慰他,或者给他点物质补偿,叶老先生虽然嘴上呵斥叶怀安,但从没真正拿他怎样过,所以叶怀安从来不怕,我行我素。”
季饶愕然。
唐敏继续说下去:“叶总小时候的日子过得很艰难,他每次被叶怀安关起来,都是我爸想办法偷偷把他放出来,叶怀安还不许同龄人接近他,叶总在学校被孤立,那些小孩子被叶怀安唆使,联合起来用各种法子欺负他,他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没有朋友没有玩伴,他能平安长大,且没有变得太过孤僻,其实很不容易。”
季饶慢慢握紧拳头。
唐敏的声音没停:“叶总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个性,他一直在试图反抗,从小到大他跟叶怀安不知打过多少架,哪怕打不赢,他也从来没退缩过,叶怀安过于自大,后来终于有一回,被叶总抓到机会反击,叶总拿铁棍打断了叶怀安的肋骨,叶怀安进医院躺了三个月,那时叶总只有十五岁。”
“之后叶老先生安排叶怀安去国外念书,叶总的日子才好过起来,这几年叶怀安收敛了不少,不敢再像小时候那样疯狂,本来他俩井水不犯河水,也就那样了。”
本来。
后面的唐敏没再说,她打定了主意,不会将摘腺体这事告诉季饶。
他没有资格知道这个,没有资格后悔。
季饶沉默了很久。
他颤抖着手想要点烟,掏出打火机划了几下,始终没点着,只能放弃。
心里的难过几乎满溢。
他不知道叶怀宁原来经历过这些,他不知道叶怀宁原来是这样长大的,他从来没问过,从来没有关心过,从来没有。
难怪叶怀宁怕黑,难怪叶怀宁说没有朋友。
那时叶怀宁说起这个,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说叶怀宁性格不好要改,他以为叶怀宁说那样的话是夸大其词,他从未真正读懂过,叶怀宁说那些时,藏在眼底的那份对他的希冀。
叶怀宁或许希望他的Alpha能给他一点安慰,但是没有。
他的没心没肺,叶怀宁其实一直都看在眼里。
闭上眼,那个瘦瘦小小、独自蹲在医院长廊下发呆的叶怀宁,又清晰浮现在眼前。
他之前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小时候的一面之缘,就能让叶怀宁记这么多年,原来他真的是那个时候唯一一个,愿意陪叶怀宁玩的人。他施舍的微不足道的一点友情,叶怀宁还了他千百倍的真心,又被他亲手打碎。
血腥味在喉咙里翻涌,季饶第一次尝到了那种近似于割裂的痛,疼痛的滋味密实地裹缠住心脏,层层绕绕,让他快要喘不过气。
唐敏冷眼看着季饶难过挣扎,她没法感同身受,在伤害了人之后又表现出这样的痛苦,她永远不能苟同。
将那些翻江倒海的情绪强压下,季饶勉强找回声音:“……还有没有其它的?叶总之前是讨厌他哥,但没有到恨不得他死的地步,叶怀安还对他做过什么?”
唐敏不想再说:“别的我也不知道了,但是季饶,你怎么知道叶总之前没有恨不得他死?你根本不了解叶总,在你心里叶总就是一个骄纵任性、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你根本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的想法,又哪里来的自信说这样的话?”
季饶的嘴唇翕动,再说不出话来。
唐敏摇了摇头,走之前最后提醒他:“爆料对付你和林琛,不是叶总的意思,是徐因醒那小子看你们不顺眼做的,我点的头,你如果有不平,可以找我,以后不要再去打扰叶总了,如果你对你曾经给他的伤害有半分悔意的话,就放过他吧。”
季饶在咖啡店里一直坐到入夜。
后来下了雨,他终于又看到了叶怀宁,那人站在对面大楼门口,夜灯和雨雾将他的身影渲染得模糊不清,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好似孤独,但季饶知道,他不需要自己,以后都不会再需要自己。
叶怀宁的车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他坐进车里,很快消失在夜雨中。
季饶低头闭上眼,长久的沉默后,喉咙里翻滚出一声近似哽咽的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