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你后上来的,凭什么我下去。
女孩抱著书,目光上下扫了简时午一眼,抿了抿唇,眼底有些轻蔑的笑意:“电梯限载8人呢,我们这里刚好八个人,本来大家应该都能上去的,但是你这样的重量,一个人顶两个,电梯肯定负重,你等下一趟吧,下一趟说不定人少。”
她说完,电梯狭小的空间里传出了好几声低低的,有些幸灾乐祸的笑声。
几乎不用回头,简时午都能想象出他们投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和表情,一定是戏谑的,像是看什么小丑一般。
“同学,让你下去你就下去嘛。”
“对啊,我们都赶时间。”
简时午侧过脸,不知为何,他就是在这一众嘲弄声里,抬头看向了沈成,站在电梯少年身姿挺直,面色清冷,似乎察觉到自己的目光,他侧过脸来,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平静的望着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啊,是了。
恍惚间,简时午在这样的目光里,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些无数被众人取笑的岁月里,尘封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他居然清晰的记得每一个瞬间:
“哈哈哈,他好像一个球。”
“肥猪。”
“简时午是丑八怪!”
一开始,他是不喜欢沈成的,直到有一次,他记得,在一众人的哄笑中,只有沈成没笑,是的,只有他没笑,他待自己与旁人无异。
那一瞬间的心动,再难忘怀。
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他极其的渴望与沈成亲近,就像是渴望抓住一根稻草一样,当成了精神依靠,饮鸩止渴。
“滴!”
电梯的提示音将人从回忆里打断。
简时午感觉有人轻轻推了推自己,是那个女孩:“同学,别发呆了,下去啊,我们都等着上去呢。”
力道不重,但这推搡过于理直气壮了。
没人注意的人,旁边的沈成在看到这个动作后眼睛微微眯起,周身的气场冷了几分。
简时午还没开口就听到沈成清冷的嗓音:“走。”
他一开口,整个电梯的人都朝他看。
有些人天生带着吸引人的光环,一出声,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成为焦点。
简时午一愣,迟疑的指了指自己:“我?”
“嗯。”
沈成率先走出电梯,他转身扫了一眼简时午:“走不走”
其实电梯已经不超载了。
简时午犹豫再三,跨步出来:“来了。”
他以为沈成是要带着他等下一趟电梯,可沈成却直接从旁边楼梯开始爬,而之前的电梯门重复打开的原因,之前刷卡不作数了,需要再次刷卡才能启动。
电梯里面的人愣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
“谁手里有卡?”
“再刷一次。”
“是谁啊?”
电梯里陷入了一片宁静,半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恐怕刷卡的是刚刚下去的两个人,而他们将那两个人赶走,现在谁都坐不成了,纷纷将怨怼的目光投向最后上来的那个女生。
女孩子脸色也很难看,但很快的,她冷笑一声:“都看着我干什么,刚刚说话的人只有我一个吗?”
话音落,众人的脸色都很精彩。
另一边
爬了整整六楼,简时午气喘吁吁,双腿都打颤:“好累啊。”
沈成面不改色,甚至都不带大喘气的,他早早就爬到了,站在楼梯道靠着墙,冷漠的看着好不容易爬到的小胖。
简时午脸蛋圆圆,额头都是汗,嘟囔道:“你都不累吗?”
“是你不锻炼。”
简时午实在太累了就靠在栏杆休息,慢慢的,他想起来电梯的事情,回过味来后就觉得有点奇奇怪怪了,有个可能,他不敢去猜,但是他是个直肠子,不问出来的话他又憋的厉害。
终于,在百转千回几次后,简时午开口:“我想问你个事。”
沈成沉默,似乎在等他开口。
简时午擦了擦汗:“我出来的话就不超载,为什么你也……”
沈成的心,他从来都猜不透。
靠在墙畔的人沉默开口:“不为什么。”
简时午抬头看他。
沈成眉眼清冷,吐出一句:“觉得吵而已。”
……
简时午因为爬着楼还喘着气,他的汗往外冒,垂下眼盖住情绪,胸膛上下起伏仿佛做了很多思想准备,终于缓声开口,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谢谢你。”
终于说出来了。
不止是今天谢,而是,曾经无数个瞬间,都谢谢你。
在所有的嘲弄里,是你为我保留了那一份尊严,不管是出于何种缘故。
沈成沉默,转身:“歇好了就来搬资料。”
“……喔。”
两个人拿了资料往回走的时候终于进了电梯,简时午眼尖,之前双手都垂着所以没发现,现在捧着题册,他终于发现了,沈成左手食指有划伤,虽然已经止血,也能看出来清洗过了,但是伤口其实还算明显。
?
简时午愣住了,什么时候伤的?
脑海里面快速播着回放,终定格在了走廊的那一幕,那里沈成接住了杂物箱,可能就是不小心擦到的,其实手受伤是比其他地方痛觉还要敏感的,可是他一声不吭,如果不是看到了,都不会发觉。
回去的时候,已经上课了。
中午最后一节课结束,简时午还要跟着沈成去把题册送回办公室再去吃午饭,等出来的时候,校园几乎都走的没什么人了。
马路上,他对沈成说:“等我一下。”
中午的阳光很热烈,树荫下,沈成站在,从不远处小卖部跑过来的简时午手里拎着一袋子吃的,他似乎找了好一会才看到沈成,然后隔着距离冲他招手,热切而又充满盛夏的蓬勃朝气,他挥手,边喊:“我来了!”
有一瞬间,可能是因为阳光太灼热,沈成微微晃到了眼,也可能是因为,长久生存在阴暗角落里的生物,骤然接触到太过明亮灿烂的东西都会不适。
但是下一秒,看到简时午手里的吃的,沈成的眸子又暗沉下去,他不需要嗟来之食,也不需要同情和怜悯。
简时午小跑到他面前,没有察觉沈成的变化,他说:“我买了些东西。”
沈成拒绝的话就在嘴边。
简时午却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个小物件:“这个是给你的。”
躺在小胖白白嫩嫩手心的,是一个创口贴,有些简陋,还因为被他握着,有些皱了。
简时午露出憨憨的笑:“伤口要是碰到水,感染就不好了。”
其实他,还是很害怕,很想逃离沈成,一想到以后的那个人,他就害怕的浑身发抖。
但同时,他又隐约明白,没有人是一开始就是那样的。
至少,现在的沈成还不是
他会去帮同学去扶要掉下来的箱子,也会去爬6层楼,也会去指出同学做不出来的题目,现在的沈成,并没有滔天财富,他需要一个人打好几份工,他需要步行五六公里回到家里,日后那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上,现在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生活痕迹,划伤的疼痛一声不吭,其余的悲伤,即便比这更痛,也无人可讲。
至少,在面对这个沈成的时候,简时午觉得,他可以暂时的,不那么害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