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到九点多,江秋十起身回家。
今天下班早,公司所在楼层仍有不少办公室还亮着灯。
尽管江秋十从不要求他们必须加班,可员工们哪敢比老板先走?
见老板办公室熄了灯,办公室员工略等了会,才陆陆续续离开。
回到家,不,应该是回到住处,江秋十径直躺倒在客厅柔软的白色沙发上,望着同样纯白的天花板发呆。
厚重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任凭高楼大风吹拂,一下又一下拍击在墙面,发出闷响。
我今天没有犯错吗?邱雅察觉到了吗?
不,不会的。邱雅早就发觉了一些,但是她不会说出去的。
所有人都不会。
他们都会以为自己对我是特殊的。
江秋十说了谎,他没有吃晚饭,从下午开始,胃部传来的抽痛愈发严重,他蜷在沙发上,趁着疼到抽气的间隙,一点点地笑。
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不过,今天顺顺利利过去了,这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
当面临喜悦、夸赞、追捧时,他总疑心这一切是假的,反而是身体传来的疼痛,才能让他产生片刻的真实感。
屋内没有开灯,月光照不透厚重窗帘。江秋十睁着眼,眼神漫无目的游走,打量屋里的陈设。
一片洁白。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茶几、白色的书柜……
手机铃声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心情诡异的有点儿愉悦,江秋十接通了。
又是孟宇杰,他被拉黑了二十五次,这是用的第二十六个号码。
孟宇杰依旧和那对夫妻一样令人厌恶,自顾自说了一大堆。或许是惊喜这一回没有刚接电话就挂断拉黑,孟宇杰罗里吧嗦一通后。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提出邀请,想让江秋十和他一起出席某品牌的发布会。
江秋十心情好,不介意多和他说两句话,问清楚什么地点后、什么时间后,挂断了电话。
当然,依旧拉黑。
他可没答应要去。
电话挂断,室内恢复一片黑暗。
或许是前段时间演盲人的后遗症,江秋十连灯都不想开,摸黑做完基础训练后洗漱,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湿气,重新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他依旧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醒来后才觉得不太对劲,胃疼了一晚上,现在脑袋也昏沉沉地疼。
“喂?雅姐?”接起电话,江秋十发觉自己的声音哑得不行。
“声音吗?我可能感冒了,等一会儿去医院,明天再过来。今天的会议你安排,会议记录放在我桌上。”
“小感冒而已,不用那么多时间休息,让阿祥替你打下手,别叫他过来。”
“……不用,我身体很好,放心。”
若不是听到对方嘶哑的声音和时不时一声轻咳,雅姐真以为对方什么事情都没有,最终还是拗不过对方,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
江秋十拒绝了助理的接送,梳洗完,穿戴整齐,自己晃悠悠前往小区里的一家私人小诊所。
说是小诊所,能开在这座小区里怎么也不会小。这间诊所里的医生护士见惯了公众人物,江秋十推门而入并没有引起太大反应。
“你这都发烧了啊,37°8,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医师注视着体温计,皱眉。
江秋十嘴唇发白,脸烧得一片红。饶是他忍耐惯了身体上的不适,发烧带来的病理性反应也使头脑慢了几秒。
“昨天晚上,可能是因为洗过头发没吹干就睡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要注意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年轻的时候没好好保养,等老了毛病更多。”医师边说边开处方,江秋十好脾气地频频点头。护士问过后,带着人去沙发那儿坐下,拿单子领药水,准备打针。
他窝在长沙发一侧,胳膊上盖了张小毯子。江秋十盯着护士扎进血管里的细针,尖锐刺痛令有点儿混沌的神智清醒不少。
护士走后,他盯着吊瓶里的液体发呆。
医生的话在脑海里回放:“等老了毛病更多……”
不,不会的。
我不需要活那么久。
鼻间消毒水和各种药水混合的味道传来,一滴一滴往下掉的液体,空调冷气发凉,格外熟悉。恍惚地,江秋十回想起自己曾经见过不少同样穿着白大褂的人。
“伤成这样了才送过来?你们怎么当父母的?……”
“为人父母,对孩子要有耐心,不要动不动……”
“他多久没吃东西了你们当父母的也不知道?不怕他留下病根吗……”
“你们当父母的……”
“父母……”
……
早已记不大清晰的话在脑海里含含混混打转,一句又一句,把记忆搅成一团漩涡。漩涡里有个小男孩打转,怎么也走不出去。
护士掐着点过来换药,病人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毯子盖在膝上。大约是因为热,额头冒出不少汗,浸湿沾在额前的发丝。
换药后,护士看了看空调温度,疑惑地用手背贴上病人额头,才发现感触到的皮肤冷得厉害。
江秋十猛然惊醒。
护士正轻手轻脚地给他裹毯子,对上江秋十睁开的明亮眼睛,红了红脸:“这位病人,我看你都出冷汗了,是空调温度太低了吗?”
江秋十早已回过神。
或者说,一旦有外人在场,他就连独处时些许放松的机会也没有了。
“不会,谢谢你。”说着,他小心地裹上毯子躺下。见状,护士体贴离开,拉上隔帘。
在小诊所的沙发上,江秋十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