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礼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一些附近还在吵嚷的村民也听见了,其中不乏心思活泛者,越想越觉得可行。
他是故意的,没有村民的带领,他们无法进入,因此,他希望让更多村民到禁地去。
吵嚷的人越来越多,以年轻人为主,老一辈皆持反对意见,到最后终于闹到了迟来的村长耳朵里。
“胡闹!简直是胡闹!”村长气得不行,破口大骂,“禁地那个地方是能随便去的吗?你们知不知道,我们每一次去的时候都是冒了生命危险?谁说要去禁地的?”
陆言礼和安星宇早就溜了,其他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传言。
半晌,一个年轻人嗫嚅道:“现在大年还没到呢,村子里就开始闹鬼,丽丽也不见了,我们不去禁地能去哪?”
“那也不能去禁地!”村长重重一声咳,“你们真的以为,我们村里人死后都要埋葬在禁地里是什么好事情吗?”
他眼里满是悲凉:“那是为了赎罪!葬在禁地里的人生生世世都要因为祖上造的孽赎罪!”
“我们一辈子都要守着它!到死了也不能离开!否则,就算死了,灵魂也永世不得安宁!”
“赎罪?”谢子清轻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什么赎罪?”
他们四人躲在人群里,丝毫不起眼。
老实说,谢子清也不想去禁地,他不过跟着去了一趟,就能察觉到禁地里那股恐怖到极点的气息,如果非要在禁地和村中厉鬼面前选一个,他更宁愿回村里,至少丽丽会保护他们。
谢子清和于桓两人都不太清楚其他人调查出的秘密,自然不知道村长说的赎罪是什么意思。
安星宇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他们祖上应该是盗墓贼,禁地就是他们盗的那座墓,因为诅咒,所以不得不一辈子守住这里。”
等等!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既然要一辈子守着,那为什么村里还会有出去外面发展的年轻人?见着他们从外面回乡祭祖的人,村里人竟然也毫不奇怪。
于桓轻嘶一声:“好家伙,居然是一群盗墓贼。这群人活该嘛。”他有个亲戚是干考古的,平常虽然会看一看盗墓小说,但对盗墓贼深恶痛绝。在他的影响下,于桓同样很讨厌盗墓。
谢子清撞撞他:“别幸灾乐祸了,现在我们也是上仙村的村民。”
这下于桓立刻又愁得皱眉。
刚才质疑的那个村民气息蔫下去:“那我们就只能等死吗?丽丽现在又不知道去哪了,这个白眼狼!”
村长也没有办法,只好再强调一次:“不一定有那么糟,我们大家先回去,站在这水库旁边也不是个事儿。丽丽她……她过段时间会回来的吧。”
这话他自己都说的没底气,丽丽全家没了也不见得她管一管,更别提其他村民。
“说她回来,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就是!她爷爷和她爸办葬礼,她也不回来看看?”
“别说了,他家后面就是后山呢。”
“等祭祖完就好了,以前不也这样吗?祭祖前总会闹点事,拜过祖先就好了。”
陆言礼总觉得有点奇怪。
祭祖……拜祖先,可他们的祖先分明就是得罪了墓主人的盗墓者,为什么他们会认为祭祖可以保佑他们?
他们的祭祖,到底是在祭拜什么?
但村民们显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一提到祭祖,大家的精神振奋了不少。
“对,祭祖完就好了,就那么几天,大家坚持一下,不要犯忌讳就行。”
“家里有年轻人在外头闯荡的,叫他们全部回来。”
村民们对要不要去禁地其实也有些犹豫,村长都这么发话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慢慢往回走,边走边发牢骚。
陆言礼跟在人群中,身边有个眼熟的村民拍拍他肩:“诶,小陆,你前段时间一直住在张柏家里,你知道丽丽可能会去哪吗?”
陆言礼摇摇头:“我只知道她会去水库。”
他犹豫几秒,还是问出口:“丽丽难道不会去禁地吗?为什么大家不去禁地找一找?”
那个村民狐疑地看了陆言礼一眼,又想他刚从外边回来,估计不太清楚,便跟他解释:“你不知道,丽丽她从来不去禁地的,村里请的保家仙都不能去,去了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什么可怕的事情?”
再追问,村民也只摇摇头,闭口不答。
这下陆言礼也有些担心。
经过几天观察,他能看出丽丽从不去禁地的规律,林初同样如此,所以林初才会提出以自身为诱饵引诱对方闯入禁地的点子。如果只是单纯进入禁地会死,那个村民不会用“可怕的事情”来形容。
所以,会发生什么?
陆言礼顶着邪教教徒身份,他早就知道丽丽已经知道了自己来路不明,一直留着自己不过是为了引出背后的人。再加上双鱼玉佩兜兜转转又到了自己身上,对现在的陆言礼而言,丽丽给他的威胁比禁地要大的多。
这也是他为什么主动和林初合作的原因。
但……丽丽进入禁地,会发生什么?
离大年初一还有两天,他们可以坚持两天吗?
两天后的祭祖……
村长还在队伍前大声说话:“这两天可能会比较艰难,大家先回家安心待着,不要串门,不要走动,等两天过后,大家再一起出来祭祖。总之,谁也不要偷偷跑去禁地!否则,一定会害死大家!”
安星宇悄悄问身边村民:“偷偷进禁地会怎样?”他还不知道身边的陆言礼已经摸进去好几次。
陆言礼竖起耳朵偷听。
那个被问到的村民摇摇头:“不清楚,但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很可怕的事情。比死还要可怕。”
不少年轻一辈并没有参与过送葬,不知道禁地的可怕,才会嚷嚷着要去。他们真正进入的人,才会明白那种恐惧。
那是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深入到骨髓的恐惧,无法逃脱,无法控制,是最深层次的恐惧与绝望。
但这一切都无法用言语表达,被问话的村民憋了半天,只能用一句比死还可怕来形容。
比死还可怕吗?
陆言礼很难不在意这句话,他早就深刻地认识到,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人如果只是单纯的死亡,或许还是件幸福的事情。
群众聚在一起,可以放大一起,包括恐惧和勇气,方才一群人还在为村里闹鬼而害怕,现在大家伙全部聚在一起,恐惧之心也少了几分,渐渐地,竟开始说说笑笑起来。
“老张家里怎么办?”
“能怎么办?祭祖那天一块儿处理呗,现在谁还敢上门不成?”
“等一下,刚才我们出来的时候,他家门关了吗?”
“谁最后一个出来的?”
一些人将目光投向陆言礼,后者说:“我最后一个出来的,把门关上了。”
“那就好,那就好。”
毕竟是供奉了胡三太奶真身的地方,把门关上,多少有点用。
此刻,村中。
一个小女孩从村口慢慢走来,她的皮肤很白,头发很黑,一张脸精致漂亮,明明已经是深冬,山中寒冷,她却还穿着鲜艳的红色裙子。
她一步步走到张伯家门前,抬头看了看,而后,一把推开了张伯家大门。
处处裹素,白布妆点,小女孩的红裙反而成了整个院落中最靓丽的色彩。
阴冷的风刮过,灵堂上,三张遗照啪一声倒地。
棺材旁放置的纸扎人“呼”地被风吹得老高,晃晃悠悠飘在半空中,简直像有个人在放风筝。
半晌,纸扎人被大风用力吹远,消失不见了。
树林里,村民们还在赶路。
来时因为恐惧一个劲儿向前冲,现在返回了才发现路途遥远。走着走着,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你们有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
“就是后面啊,后面……后面的人呢?”一个村民腿都软了。
他走在人群中间偏后方,他明明还记得自己后面还有大概三十来个人,怎么现在一看……人少了?
掉队了还是……?
在他们身后约摸几百米出,两个纸扎娃娃慢慢走来。
它们的脸上涂了两块红圈,白纸底色惨白,纸扎成的双手上,滴滴答答往下淌血。
就在它们身后,倒下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皮肤完全被剥去,露出血红色筋肉,有些地方剥得不太精心,连皮肤底下黄色的脂肪也流了出来。
冬日,很多动物都找不到食物,两具血淋淋尸体摆放在这儿,不一会儿,便传来了野狗兴奋的叫声。
“人又少了。”安星宇面色凝重,“树林里一定有什么东西,现在,大家最好全部集中在队伍中央,不能轻易掉队。”
很显然,其他村民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走在后面的一个劲儿往前挤,走在前面的不肯领头,试图往后缩,队伍行进的路线越来越慢,一条长队逐渐压缩成一圈人,个个都想挤到团队中央。
“我才不要走在后面,走在后面的人都死了。”
“年轻人不懂得一点尊老爱幼的吗?跟我们老人家挤什么挤?”
“什么挤呀,我原本就站在这里的,是你非要插队。”
这片大家一直以来非常熟悉的森林,此刻遍布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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