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会有什么?
姜遗光说石像在库房里,这下面就是库房吧?
陈鹿久仿佛看到了四十多年前的情形。
巡抚捕到一只鲛人,拥有惊人的雌雄莫辨的美貌,从上身辨不出男女,下身则是布满美丽的鳞片的鱼尾,能说人言。巡抚以为奇货可居,将其精心关在船舱下的库房中,准备进献给陛下。
鲛人日日哭泣,无人同情。
只有一位刘先生日日来看它,同它说话,给它带吃食。鲛人不吃人的饭菜,他便捉来活鱼供其服食。
不知从哪天起,它不再哭泣,虽常常开口,却不闻其声,神情陶醉怀念。
刘先生说,它这是在唱歌。
鲛人唱歌是不会被人听见的,只有亡魂和同族才能听见鲛人的歌声。
刘先生还说……
他还说……
不对……等等!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陈鹿久猛抬起头!
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漂浮在了一间笼子前,往四周望去,是一间很大的房间,亮着光,也不知光从什么地方来的,却叫她看清了房间里的情形。
船只颠倒后,墙壁和地板调了个个儿。本是嵌在地板上的笼子变成镶在“墙”上。笼子底还用砖石修了一圈三尺多高的水池,现在这圈水池壁也变成连接笼子底和“墙壁”。
笼子门倒是打开着,里面没有人,乍一看空荡荡的。
也是,就算这是关着鲛人的地方,鲛人也早就趁当初天灾逃走了吧?天灾说不定就是鲛人的报复。
姜遗光和温若虚就在她身边。
他们愣愣的,没有动静,似乎思绪已经飘远了,可能和她刚才的状态一样,都陷入了某种玄妙不可言的境界。
但刚才那种状态陈鹿久却不想再来一遍了,就跟傻了一样,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她急地游过去一拉姜遗光,他还是没有表情。再扯一扯温若虚,他倒是回神了,就跟做噩梦的时候猛地醒来一样一蹬腿,慌得四处察看,憋在软管里的一口气差点就吸了进去。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跟着一起扯动姜遗光。
姜遗光还是没有反应。
两人都急了。
陈鹿久扯扯温若虚,一指笼子。温若虚顺着指尖看过去,瞪大了眼睛。
笼子里……
一尊臂长的石像静静躺在笼子底,和石砖砌成的水池底几乎融为一色。若非陈鹿久目力出众,恐怕一时也找不到在何处。
此时陈鹿久的肩头渗出血迹,伤口只是简单包扎过,如今又崩开了。陈鹿久强压着,还是露出痛苦的神情。
情况紧急,温若虚顾不得多想,双臂一展游过去,钻进笼子里,一回身,拿到了石像。
他来不及看清石像的样子,扭过头就想叫陈鹿久知道。
孰料,不远处的陈鹿久却露出惊恐的神色。
她不断比划,向他伸出手,示意他把石像丢出来——
他从来没看见冷静的陈鹿久露出如此恐惧神情,下意识就将石像扔了出来。
一只更加苍白的手,在陈鹿久之前握住了石像。
是姜遗光。
他不知什么时候清醒了过来,冷静地看着陈鹿久的谋划。也可能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陷入过幻觉。
与此同时,铁笼栏门狠狠地关上!
力道之大,周身水漪一圈圈散开,铁门敲击尖酸的声音通过流水传入三人耳中。
温若虚人都傻了,拼命晃动笼门也无济于事,他又求救地向两人,水下不能说话,只能不断以眼神示意,以手势请求二人。
姜遗光拿着石像,陈鹿久不敢和他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试着打开笼子,用力拽了几下没拽开。
他摇摇头,向上浮去。
陈鹿久摊手,露出爱莫能助之色,同样跟着向上浮去。
温若虚神情一点点变得绝望。
水池壁底,一只手抓住了他。
在消失前,笼中人的眼神一点点由惊恐变得怨毒。
脸贴住笼子栏杆,两只眼睛向上翻,死死地盯着往上游走的两人。
即便他们消失在黑暗中,那双眼睛也没有合上。
……死不瞑目地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