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脸上一红,不好再阻拦,只能答应下来。
孟惜慈低低叹息一声,道:“既然聂姑娘愿出手,我也不能坐视不理,不如我与姑娘一道如何?”
聂欢就不太高兴了,但没让人看出来:“哦?我听说孟先生原先是出家人,怎么也来做这等脏活?”
“莫非是还念着什么慈悲为怀,想劝人向善?”
孟惜慈摇头道:“姑娘误会了,人总有归途,在下何必干涉?”
“我不过担忧姑娘一人忙不过来,想替姑娘打打下手。”
聂欢摆摆手:“好吧好吧。”
那些人看他们谈好了,领着人,慢慢退出去。
地上的管事、打手、仆人们起初还松了口气,结果看着那群人临走时,领头人露出的怜悯的眼神,不由得心慌起来。
大门缓缓关上。
其他人在门外默默等待,将将数了一刻钟后——
撕心裂肺的惨叫骤然响彻夜空,短促又尖锐地戛然而止,应当是被堵上了嘴。
之后再没有叫声。
又过了许久,不到一个时辰,聂欢从里头欢快地出来,满脸餍足之色。
孟惜慈跟在她身后,拿着帕子仔仔细细将手指缝擦干净,观其神色,满是悲悯不忍。
有人进去一看,顿时被里头惨状骇得不敢多看一眼。
孟惜慈叹道:“这些人倒没说假话,他们的确不知喜金客幕后是何人经营,每日银钱也不知流向了何处。不过,我们倒问出了点新的东西,喜金客的罪魁祸首兴许就是那个东西……”
他生得温和,眉宇间自带一股愁色,这样一蹙眉一低眼,就有股佛家悲天悯人的味道。
好像他不应该出现在处处诡异血腥的赌坊,而应当在佛香袅袅的莲花座下聆听佛音。
领头的一人忙问:“还请公子明示。”
聂欢看着他这幅温和模样,嗜血的冲动像细小的藤蔓一样又攀爬上心头。
要不是孟惜慈也是入镜人,她一定会把一寸寸地把他剥去那层道貌岸然的皮,再剖开肚腹,抽出心肠……
有孟惜慈痛苦的惨叫声作伴,夜里做梦都更香甜些。光是想想,就叫她兴奋地呼吸粗重几分,又连忙按捺下去。
这么好用的一个人,不急,不急……
聂欢恋恋不舍地舔舔唇,在孟惜慈含笑注视中接口说道:“你们看到里屋的那张大桌子了吗?”
其他人点头。
那是一张巨大平滑的木桌,不知用什么木材打的,也不知是从什么多少年前传下来的,有两张塌拼在一块儿大,通体漆黑平滑,不见一丝花纹,看上去就像一大块黑色的石头雕成的长桌。
桌上铺了一块巨大的双陆棋盘,又和平常的双陆棋盘不大一样,画了一些弯曲线条,棋盘边散落着几颗骰子。
看起来很奇怪又很漂亮的一张桌子,所以近卫们印象很深刻。
他们还想搬走来着,结果几个人一起使出吃奶的劲都挪不动一点,怀疑是桌腿钉入了地面,方才作罢。
聂欢道:“就是它。”
近卫们大吃一惊。
有几人连忙跑去看,却见那张原先还完好的桌子腐朽得不成样子,在众人眼皮底子下顷刻间化为飞灰。
里面有鬼……还被收走了?
聂欢笑道:“可不是?多亏孟先生深明大义,主动担下大任,小女子自愧不如。”
孟惜慈道:“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
镜中。
聂欢不是第一个到的,她忽然出现在陌生的房屋,坐在一张椅子上,不必说也明白自己又入了镜。
她飞快地环视一圈屋内,这是一间看着不算太大的屋子,和他们那日在赌坊看见的差不多。面前漆黑的大圆桌和桌上的骰子、棋盘等物,都让她感觉似曾相识。
聂欢顿时明白了什么。
再扭头,就看见自己身侧坐着一脸悲悯的孟惜慈。
“真没想到,居然是和你一起。”聂欢笑眯眯地和孟惜慈问候。
虽然现在只有他们两人,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人突然进来,是以她绝口不提赌坊一事。
孟惜慈也说:“能与聂姑娘一道,实是在下之幸。”
说笑间,聂欢想起身到门外看一眼,却惊愕地发现双腿竟然动弹不得。
她低头往下看,伸手摸索,腿上并无禁锢。
孟惜慈见状劝道:“聂姑娘不必白费力气了,在下方才试过,坐上后就无法离开,恐怕需要做成什么条件才能离开。”
聂欢目光一扫桌上一应事物,面前摆着骰子、小棋盘、纸张等物,小棋盘和不远处的巨大棋盘一模一样,她心里已经有了底:“估计是要我们来上一局?真可惜,我对这些不大了解呢。”
孟惜慈亦道:“在下也一知半解,恐怕不能帮上姑娘的忙了。”
聂欢心说你骗谁呢,面上就无奈地笑:“只能等其他人来看看了。”
圆桌一圈围着五把椅子,估计等会儿会再来三个人。
再一看,每把椅子颜色不太一样,她和孟惜慈占了两把,孟惜慈那把透着青色,她努力扭头看自己的,椅背为赤色。
以她的座位为上首,往孟惜慈座位方向,一圈数过去,接下来三把椅子分别是蓝、亮金、棕褐。
五种颜色,看起来倒有点像……
聂欢不确定地问孟惜慈:“你想到了什么?我怎么看着有点像五行?”金,木,水,火,土,五行颜色正好能对应上,且五把椅子排位正合了五行相生图。
孟惜慈:“在下所想和姑娘一样。”
就是不知这座位安排有什么玄机,和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有没有关联。
不出两人所料,不过片刻,其他两个座位上都传来异响。几乎是眨眼间,蓝色与金色的座椅上就各多了一人。
出现在金色座位上的是一名个头低身板厚,样貌平凡到丢进人堆里就找不见的男人,一身粗布脏臭的衣服,头发胡乱用发带缠着,身上还散发出隐约的马粪味儿。
看起来像个马夫。
如果不看他手中沾了血的短剑的话。
马夫完全没反应过来似的,看清周围后惊恐地想跳起来,可又被座位禁锢住动弹不得,这让他更恐惧了:“这是什么鬼地方?我刚才明明……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求助地望着另外几人,待发现自己边上坐着的年轻男人满身是血后,恐惧更甚。
那柄短剑早就悄无声息地就被他藏起来不见了,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聂欢觉得有意思了:他居然不是入镜人?那他到底是谁?怎么进来的?
反正肯定不是普通的马夫。
在装出惊恐的样子前,她可是看清楚了,那人的眼睛无波无澜,根本不像一个普通马夫该有的样子。
更不用说就坐在他旁边、捂着喉咙的男人了。他短剑上沾的血是谁的还用问吗?
咦,等等!
坐在蓝色椅子上的人慢慢抬头,这张脸……她似乎见过画像?
这不就是入镜人当中很有名的那个姜遗光吗?他被割喉了?
哈哈,真有意思!真相很明了了,想必是这“马夫”刺杀姜遗光,被后者直接带入镜中。
聂欢满心兴味看热闹,脸上挂着同情关切问道:“我听过你,你就是姜长恒姜公子对吗?你怎么受伤了?伤还好吗?”
说着焦急道,“哎呀,我也不能离座,不然还能帮你包扎一下。”
姜遗光捂住喉咙,看向聂欢,面对询问,他无法说话,连点头都不行。
他脖子被割下去一寸深,再深一点就能切断骨头,鲜血狂溅后不断往下流,很快就把衣服浸湿了,失血过多让他全身发冷,目光也有些模糊。
但他能感觉到,对方一脸关心下的不怀好意。
姜遗光并不在意他人的善意恶意,他只关心一点——自己真的入镜了么?
看起来……好像是真的?
方才那女子说她不能离座,于是他也试探了一下,两条腿像是被什么禁锢住似的。
这间屋子,莫名地感觉奇怪,有哪里很眼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