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姑照旧用东西卡住门,小心地走进去。
床边挂着一张灰扑扑的万寿图案帐子,只有床板,被褥枕头通通没有,床板底下塞着几个箱子,窗下摆着一张小桌,仔细瞧能看出上头雕花的纹样雕的是福寿桃。兰姑推测,这很有可能是给他们家老人住的,老人去世后,这间屋子就空了出来。
找了一圈,果然……从魏松亭的话中所闻也好,今日自己来时所见也罢,陵庄中人,似乎对面具有一种奇怪的执念。家家户户买面具,人人戴面具,年节时更是需要面具,有些人家甚至就在家门框上挂一个面具——以往兰姑只在镜外见过有人在门上高悬铜镜,意为防路冲,驱邪以及防止财源外泄。
绑个面具什么意思?
面具……驱邪……
是什么让他们坚信面具能驱邪?
一定是他们曾经遭遇过“邪祟”,并因为面具的原因,“邪祟”短暂地消失了。
魏松亭说他非常害怕面具,兰姑找过一遍后,果然没有在魏家找到面具。兰姑猜测,可能是因为儿子十分害怕面具,所以魏家夫妻将面具收起。
不过他们作为陵庄人,一定也要去傩会。他们一定也有面具,只是为了不吓着孩子,放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
那么……
她在这间屋子里转了一下。找到地面薄灰上蹭出痕迹最多的地方,蹲下去,果然在桌底下摸到一个两尺长宽的小箱子,拖出来,果然是个还算干净的箱子。
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整齐摞着几张面具。
这些面具……和他们的面具极为相似!狞厉面孔,在两只眼睛的挖孔下还各有一只眼——是四只眼的方相氏的传说。
这些面具不但神情无比凶恶,而且……她注视着面具的眼睛,真有一种,这些面具似乎就是人、不对,就是某种东西的眼睛一般,正冷冷地对她回以注视。
这些面具,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方伯做的。
兰姑心里有一个猜测,很有可能,方伯死后,他的诅咒附在了他生前制作的面具上。只要人戴上面具,就会受到诅咒。至于为什么每年除夕前傩会后都会有部分人暴毙,其中缘由兰姑还不能完全确定。
因为他们跳了傩舞?可村里所有人都要跳,不独只有这几人。
因为他们戴着方伯的面具?可据魏松亭所说,方伯做过很多很多面具,曾戴上他做的面具的人远远不止死去的这些。
就算再细分,将面具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来源于方伯疯了以前做做,另一部分是方伯疯了以后所制。那……诅咒很可能,就附在后一批面具中。
兰姑无比确定,方伯那时所谓的“疯了”,绝不仅仅是单纯的“疯掉”。
他一一定是遇到了某种诡异之事,才会如此。然而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方伯也已经死了,即便想知道当年他遭遇了什么,也无从问起。
至于村中惨案最有可能的两大缘由:傩舞,面具。或许二者皆有之,只是恶鬼特地每年在其中挑取部分人下手,用以制造恐慌,再慢慢杀尽?也难说。恶鬼想法难以猜测,扭曲怪诞,绝非寻常人能揣测,她没有试错的余地。
兰姑决定先将这个猜测放一边,她坚信,每一年除夕前死去的那些人,一定有某种共通处,只是还没能被他们察觉而已。
种种繁复念头不过短短一瞬,兰姑确认这些面具很有可能是方伯所制后就立刻准备合上箱子。
但在合箱前,鬼使神差地,她又看了一眼。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箱子里的面具是一张一张摞起来的,最上面那张面具做成青面獠牙的夜叉模样,除了极其凶恶外,似乎没什么异样。
可兰姑就是感觉不对,那种不安感越来越强,昨夜黑暗中那种被紧盯的不安的迫近感又来了!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接近她!
即便兰姑自认为自己已经失去了活着的意义,一心求死,可在真正的死,以及真正的恐怖到来前,她仍旧不可遏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汗如雨下,脸色骇白,两条腿软地走不动路。她毫不怀疑只要迈出一步就会立刻瘫软在地上!
到底是什么?是什么?!
面具……
会不会是面具?这些面具在看着她?
兰姑低下头很仔细地用力盯着面具看,她很确信,面具上面被挖出的眼孔是空的!因为叠放在箱子里的缘故,最上层那张的眼睛黑乎乎一片,可以看到下层面具的一点红色边缘。但是、但是那股被窥视的恐惧感仍旧无法散去!她知道!是这个箱子里的东西在看她!她要跑!
兰姑咬着牙用力合上箱子盖。
也正是这一瞬间,她瘫倒在地上,手上捧着的即将合上的箱子也重重砸落在地。
里面的面具被摔了出来。
最上面是一张夜叉鬼,第二张是白惨惨流着血的女鬼像,第三四张做成了传闻中黑白无常的模样,只没有高帽,布条做的猩红的舌头顺着滚出来的动作甩出去老长一截。
上面……上面好像还沾着血迹!
兰姑不敢想这些血迹哪里来的,移开眼睛立刻撑着爬起来往外跑。
但她还是看到了。
地上……面具底下最底下的两张犹自带血的人皮面具。
它们的长相,和另一头屋子里躺着的死去的魏家夫妻一模一样。
他们的脸,一直放在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