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他在柳平城时,对天子的事知道的不多,但也记得天子南巡时的场面。柳平城就位于京城南部咽喉之处,南巡来回必定经过柳平城。
他还记得以前每次南巡少说要巡一个月,再久些,南巡一季或是半年也是有的。每逢天子南巡要经过柳平城时,城里大大小小的官都要带着当地名门望族在城门外磕头拜见。
南夫子就没去过,他在柳平城有几分名声,城中太守曾邀他去,他却拒绝了。
其实对于那个要求南夫子收下自己的人……姜遗光心里有几分猜测。
多年前能把南夫子从舞弊案里捞出来,想必地位不低,还要知道自己身世有些特殊的人,这个范围已经很小了。
赵瑛估计也猜到了点什么,但她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收拾完后姜遗光就出门转转,正好又碰见身披缟素的几个书生往一个方向去。身后跟着的小厮看一眼就对他说:“这些都是去白家的,公子要不要绕道?”
姜遗光说:“往别处走吧。”
说起来,他和白慎远的弟弟白冠文打过几次照面,只是白冠文早早被鬼所害,他的兄长也因病去世。可能是因病……但不论因为什么去世,白家现在都很可能有个鬼魂在那儿,他不该去。
这也是姜遗光自己发现、后又和近卫们沟通证实过的一点——
近卫们以为鬼由人死后的怨念形成并非没有道理。查不到来历的另说,有些鬼能查到来历,那些多半是生前遭遇凄惨无比的人。
而还有不少,就都是曾经有些名气的人,或是为害一方,或是积德行善当地闻名,不少人都记得他的名字,影响颇深。
近卫们和一些入镜人讨论后,便得出一条很有可能的猜测:鬼与人间的联系,可能就来自于“念”。
鬼的执念越深,停留人世间越久。与之相对,人间如果有许多人都惦记着某个亡魂,对亡魂的执念深刻,那就很有可能……也会让死者变成鬼魂。
所以才会有许多鬼魂生前便已足够出名,因为他们死后,自己的执念加上阳间活人的执念勾连在一起,成了一道能将阴间恶鬼拉回人世的勾魂链。
这么多人念叨着白慎远,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学子沉浸在怀念当世大儒去世的悲痛之中不可自拔了。若白慎远的鬼魂真的被召来……白家恐怕很危险。
宫里的太子和朝阳公主倒没往这个方向去想,他们虽也了解些入镜人的事,但他们毕竟不是入镜人,整日打交道的是大臣、宫女太监们,不是鬼怪。是以他们完全没想到。
白慎远的灵柩要在家中停三十六日后再下葬,这些天公主时常派人过问,又频频赏赐白家人,太子反而退了一射。当日和姜遗光一起进宫的几个入镜人有时来找他,说起来时都有些不忿。
他们已经自认为自己是太子的人了,自然事事为太子考虑。朝阳公主已经先替皇室做出了样子,太子就不能继续,否则放在别人眼里,哦太子原来和公主不是一条心?他们谁才是代表陛下圣意赏赐?否则为什么要各赏各的?
朝阳公主就是知道太子一定会避让,他也只能避让。否则往大了说是引外人猜测政事,往小了说,当哥哥的还容不下妹妹也不好听。
姜遗光已经没空管这些了,他最近在忙另一件事。
余谯离京,没有一个月回不来。他身上的蛊虫不能不除,于是近卫们又找来一个江湖上的用蛊高手,据说正是湘西苗疆人,湘西以南黔东以北交界处,姓谷。
不过近卫也说这位谷先生原来只有苗姓,没有汉姓,就说自己姓蛊,但是后来懂一些汉话后,又改成姓谷。
要不是听说可能养出了一只蛊王,他还不一定愿意来。
因为谷先生的缘故,姜遗光“不情不愿”地搬回了常清园。
那人已经到了。
第一眼就能看出和中原人有极大区别。
他看上去很年轻,身上穿着藏青色的窄袖衣裳,衣服的袖子和下摆都有几道镶边,脖子、手腕、头顶都戴着明晃晃的银饰,看着十分沉重,可那人走动间却让人感觉十分轻巧,银饰上坠了许多铃铛,走起路来叮呤当啷响,听久了有些刺耳。
可近卫们却没听见,姜遗光说起时还一脸惊讶。
谷先生才解释说这声音只有身上带了虫子才能听见,寻常人是听不见的。
他其实已经不年轻了,早就过了而立之年,可那张脸看上去仍旧带着少年的雌雄莫辨之感,说话时也带一点奇怪的口音,一看见姜遗光,眼睛陡然亮起来。
“你们居然没骗我。”他惊奇地绕着姜遗光转了两圈,啧啧称奇,“真的有。”
又伸手戳戳他,像捏人偶似的东捏捏西碰碰:“这样的药人你们是怎么养出来的?真能寒暑不侵刀剑不入?”
姜遗光看向带自己来的近卫——药人?
近卫给他狂使眼色:入镜人的身份可不能说出去,关于他身上的异样谷先生又不是傻子看不出,不就只能说他是药人了吗?
谷先生已经拿着小刀跃跃欲试要从姜遗光身上放点血出来试试了,一旁近卫连忙制止。开什么玩笑?要是姜遗光记仇了一个入镜人想害死他简直不要太容易。
姜遗光默默盯他一眼,确定他没什么坏心思后,反而变成了他劝阻近卫:“没有关系,他要的话就拿去好了。”
说着他示意谷先生拿容器,对方麻溜拿了个指长的瓷瓶出来。姜遗光自己接过刀往手指上一划,细密血珠子顿时从伤口涌出,全流进了瓷瓶中。
等那个瓶子装满了,谷先生还十分不舍,低头嗅嗅,奇怪道:“说是药人,怎么也没闻出来?”这血也没什么稀奇的啊?
姜遗光微微一笑:“这就要劳烦先生研究了。”
谷先生没推辞,他从随身带的包裹里有取出个小瓶子,小心地往大瓷瓶里滴一滴,解释道这是他配的药,滴进血中能让血水不凝。
之后便和余谯原来做法一样,先药浴,又服药。谷先生道他体内的蛊虫早就养成了,要是一直留在体内不取出来,要么那只虫憋死,要么它突然爆发把主人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