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说姜遗光的父母早就去世了,其他入镜人的父亲早早去世,镜中也现出了父亲的模样,但或许因为他们和生父不熟悉,故而镜中出现的父亲也有些僵硬,不如母亲那样生动。
姜遗光呢?他既然从没见过生母,镜里又怎么会出现和他母亲一样的人?
要么他在说谎,他见过自己的母亲。要么……那恶鬼真有夺取魂魄的本事。
试探过后,确定姜遗光什么也不会做,凌烛就先告退了,临走前让他好好养伤,可能还会有人来探望。等病养好了,之后自然会有人带他去问话。
他们早就挪到了京城中的一处园子里,园中处处是景。送走凌烛后,姜遗光也不要其他人服侍,自己披了斗篷推开窗户,寒风夹着雪粒子呼地往里吹,暖意一下子全被吹散了。
天空明净如洗,窗外栽了几株腊梅,黄花落雪,再远处假山曲径,边上一块被围起来冰封住的湖。
大约快过年了,来往仆从穿着艳丽,在园子里很是显眼,来来去去,或扫雪,或撒盐,当中还有一二个近卫打扮的人走动。
已经在京城中了。
从这里往东边看,似乎能看见皇城金色屋檐上落的雪。
从他离开,再到回京,过去了不算太久,但似乎发生了很多事。
他不能问凌烛,凌烛虽对他抱有善意,消息灵通,但从他那里问了什么就必须再告诉他一些消息算做交换,而对方又对皇室格外忠诚。以他现在的情形,多说多错。
饭后,姜遗光叫来一个近卫,问他闫大娘在何处,是否平安,跟随他去的那几个近卫又在何处。
那近卫只知道闫大娘似乎是活下来了,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养伤,其他几个人就真不知道去哪儿了,听说还算平安。
“那就好,如此我也放心了。”姜遗光微笑起来。
“对了,明日巳时,会有一位大人来探视。”那近卫脸上露出神往之色,“你好好准备。”
“是谁?”
那近卫不答,只说等明天就知道了。
下午也有人来探视,都是住在同一个园子里的,不是近卫,便是入镜人,大多都没见过,面生,来了寒暄两句放下礼物就走了。
夜里换了药,左脸上的伤口已经在结痂,不久就能掉。右边脸上被磨去的血肉也正在长,估计不出一旬就能恢复原样,就连头发也长了一节指骨长。
这就是入镜人……
渡过死劫越多,离正常人越远。怪不得……他们都认为十八重死劫后,就是不老不死,永生不灭。
吹熄灯火,雪光映在窗户上,明晃晃一片白,致使第二日天亮后也显得黯淡了几分,天公不作美,飘来不少乌云,又过不久,噼里啪啦下起雨来。
姜遗光被请去一间大院堂屋边的暖阁里等待,边上放了刻漏,水滴声被外面雨点完全遮住了。屋里也点了炭盆,侍奉的仆人将栗子割开一道口后倒进去,满屋都飘着栗子的甜香。
听着炭盆里隐约的噼啪作响,姜遗光一直垂头看脚尖。
不知等会儿来的是什么人,今日大雨,他还会来吗?到时他又会问什么自己又该怎样答……
刻漏正好落在巳时,外面响起了叩门声,不轻不重正好三下。
姜遗光侧头起身回以注视——他刚才完全没听见脚步声!
他本以为那人过来怎么也要带些仆从,到时叫人通报。谁知他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自己进门来了。
仆从急忙起身去外边把门打开,少顷,引着一修眉俊目,身披玄黑面赤红里鹤纹斗篷的人进来,她随手将斗篷解了递给仆人,里面又是件天青色箭袖袍子,同样绣着鹤纹。
做男人打扮,却是位女子。
女子道出他姓名后,免了见礼,自己上座自个儿倒了茶,等其他人上了点心后退下,她才直白地把自己来意说了。
她也是近卫之一,只是具体官职、手下势力、做什么的一概不提,只道自己姓邬,听说又有人渡过十重死劫,特地来看看,同他道喜。又听说他同闫大娘习武,送来一把软剑,说是给他做个趁手的武器。
那软剑轻薄如绸,剑身呈银灰色,半个手臂长,并不显眼,像一条滑溜的灰色的影子在女子手中灵活游走,停下后,它就像一条灰色的丝带绵软垂落,放到姜遗光身前。
“我听说你从原来黎三娘那里得了一把软剑,那把剑和这个是一对,名字仿了商天子三剑的含光、承影。这把名为敛影,你那把原本名叫逐虹。”
姜遗光解下了逐虹剑,一左一右各握一柄,在女子示意下后退两步,手腕一抖,两把软剑便如舞女手中披帛一般灵动地飞舞起来,剑影重重,锋锐无匹。
但姜遗光并未学过双剑,他左右手用着同样的招式,一不留神就会左右互搏,因而只演示了几招就停了下来。
女子才道,闫大娘没死,但受伤不轻,恐怕最近不能来教他。左右他也已经渡过了第十重,该学点更精深的东西。
等他伤好全了,自有人来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