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遗光带着李芥等人在森林中行走。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一路往前,离开小木屋后,又走了约莫几十里路,那些“眼睛”突然间稀疏下去, 还能看见些, 却不多了。天上的眼睛也重新变回了原本的星星。
他们不知这是薛鹏的缘故, 只以为是远离了木屋,不由得更庆幸跟着姜遗光离开了。他虽然冷淡,不怎么说话, 却不论碰上什么都能维持着冷静的模样,十分可靠。
“一路向西,不要拐弯,再有几日应当就能到了。”
“大家夜里好好休息,今晚我和刘兄守夜。”
金乌西沉, 他们坐在小溪旁,点起火堆,火光融融,照亮了他们的脸。
照旧排轮值守夜, 一部分人找来野果、野菌子、一些人在河里捉鱼, 还有几人在岸边树上做标记,好让后来人能追上他们。
从地下宫殿带出的文书, 一部分被他们带着,而青铜鼎则被他们锁在了沿途一户人家家中,外面同样做了标记, 预备到时让人回来取。
姜遗光则拿了刀继续削竹条。
他这几天都在做孔明灯, 白天赶路,黄昏时抓紧时间做了, 夜里放到空中引路。
只要在附近的人,不论身在何处,都能通过这孔明灯来找他们。
他削了很久,一根根竹条削好,先将竹条交错捆成底下一个圈,一点点编织,中间空出个大肚,往上继续编织成一个环。
他们走时带了些薄纸和纱,没有浆糊,不好糊上去,便将纸罩在竹框架外,细竹针上下扎好,不使其松动。
途中搜刮了一些人家中的蜡烛,融成拳头大的蜡块,以细铁丝拴住,挂在灯下。
在天完全黑暗下来前,一个粗陋的孔明灯总算做好了。
火堆里抽出根木头,燃烧的那端浸在水中,火苗滋滋作响迅速熄灭,木炭和着水,在孔明灯纸上写下几个字,大意是叫看见的人来寻他们。
“好了,现在点起来吧。”姜遗光总算做完,和他们一块儿吃过饭后,将孔明灯点燃。
巨大的孔明灯飘飘摇摇升到半空中,明亮、柔和,像一轮小小的月亮,照着下方也变得亮了些。
夜里从远处看,很是明显。尤其是他们所在的地方山不多,也没有高楼,只要往这边看,总是能看见的。
“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发现……”刘承和感叹,“要是他们迟迟不清醒,或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也不好办。”
同为入镜人,他还是不希望闹得太僵,离开只是暂时的。
那群人现在不肯走,他们就先离开,按照姜遗光的说法,他们先横穿岛屿来到最东边,放飞孔明灯或找到船到高句丽,总之,他们先找到大梁官府的人,就能把岛上的事情传出去了。
当然,他也知道,姜遗光放的这盏灯,是给可能还活着的、或是那边再派来的大梁人看的,不是为了让那些已经陷入疯狂的入镜人们来找他们。
姜遗光又往西边看了一眼。
他还在计算着到达岛屿另一边,以及去高句丽的距离。
如果一直向西,再按照当前的速度走大约三天,就能到岸边了。
其他人应和着刘承和的话。
一个姓仇,字少才,平日有些沉默的高瘦男人宽慰道:“他们身上都有镜,疯魔也是一时的,等他们清醒了,自会按照印记来找我们。”
刘承和叹道:“仇公子说得是,是我太着相了。”
他环视一圈。
跟来的人,全都是当初先一批跟着斋宫贺也进入地下宫殿,且探听到斋宫家族秘辛的入镜人,一共九个。
火光融融,每个人的脸庞都蒙上了几分奇怪的诡异气息,有些看上去还长着多余的眼睛。但刘承和知道,那都是假的,是鬼要让他们看见的幻象。
九个,都在这儿……
刘承和心里生出一些怪异的感觉来——除了他们九个,其他人全都陷入不可理喻的疯魔境界了吗?只有他们勉强清醒过来?真有这么巧合?
还是说……他们九人,是特地被挑出来的?
其他人心里、包括李芥也想着这个疑问,只是没说出口。
姜遗光拨弄了一下火堆,开口:“那天下午,地下宫殿里的事,大家还记得吗?”
其他人心里虽怀疑,却也不好说。
刘承和先答了一句:“自然记得。”
姜遗光说:“诸位应该也明白,这个秘密……恐怕不能往上报,不论谁问,我们都不能说。”
另一个名叫沈妍的女子看他一眼:“为何?若是上达天听,让陛下来查,不是更能查清山海镜的秘密?”
姜遗光说:“如果斋宫贺也没说错,从秦至今两千多年,这个秘密一直不被人知道吗?没有一个皇帝得知吗?倭国的大王,就一直死守着这个秘密不说出去?”
一连串问话,令众人都怔了怔。
“不论是近卫们告诉我们的消息,还是斋宫贺也所说,都能看出,他们认为山海镜和长生不老有关。古往今来,为寻求长生之人什么做不出来?倭国的国王又怎么会放任不管?”姜遗光说,“若我是倭国国王,我定要斋宫家说出这个秘密,之后派人去大梁搜寻秦皇的消息。”
“但这样一来,他们应当不会把秘密透露给汉人这边。”沈妍道,“他们很清楚两国差距,如果告诉给我朝天子,他们的那尊鼎一定保不住。”
姜遗光道:“陛下或许不知道,但……应该有其他人知道。”
“从古至今,倭国人大量来中原,他们的数量又有多少?要是把我们暴露出去,他们又会怎么做?”
李芥说:“我也觉得不要说出去,至少……大家在能自保前,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我们现在靠的只有陛下,近卫听从于陛下才会保护我等,要是让圣上得知我们知道了山海镜的骗局……”李芥光是想想,就觉头皮发麻。
“到那时,我们一定会被近卫带走处置的!”
沈妍便默不作声了。
另一个同为女子,面容却刚毅的人低声说:“真的要当做不知道吗?”
她的姓氏有些奇特,姓微生,名绛。此刻,微生绛看向李芥,更是看向李芥身后的姜遗光,有些微哑的声音问:“你们甘心吗?就这么当做不知道?”
“既然陛下说山海镜中死劫通往长生,我就要去争这长生!”
姜遗光道:“长生与否,我不在意,我只想查清背后真相。”他刻意显露出一点年轻人的倔强模样,“我也不甘心为一个骗局去死。”
“未必是骗局,斋宫贺也说的,不一定就是真的。”刘承和道,“不是说斋宫家的人都没了吗?他了解的兴许也不全。”
姜遗光说:“但那尊青铜鼎,的确是秦时的鼎器。那些铜绿也绝不是几百年就能形成的。”
一时间,众人心中都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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