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船都被烧毁了。
没来由的大火, 凭空烧起来,木头噼啪作响,火焰在所有入镜人眼中张牙舞爪,浓烟滚滚。
“我们走不了了。”有人低声说。
“先回去商量吧, 只能等近卫们来接。”
……
入镜人中没有蠢人, 事已至此, 他们没有其他办法。好在下船时,他们把东西都拿下来了。
沙滩边铺满粗粝碎石,几十人的影子歪歪斜斜缠在冒起的石块上, 逐渐拉长。
说起来,这片海滩本就荒凉,沙砾中立着光秃秃几块大石,上面爬满了细密又恶心的藤壶,人多时还好。现在倭国几乎无人, 入镜人们又一个接一个离开,夕阳落下,暗色夕光笼罩,愈发凄凉荒芜。
无人得见, 海边礁石表面长着的那些又细又密的藤壶, 忽然地哔哔剥剥一个接一个爆开,一双又一双眼睛接连爆开, 长满整块礁石。
眼珠整整齐齐骨碌碌转,又齐齐瞟向入镜人们离去的背影,恶意满满。
待他们彻底进入林中木屋时, 天已经黑了。
森林里本就暗得快些, 树叶遮挡下,更显阴暗, 那些青翠的树木也变得鬼影也似,黑夜中飘摇,窸窣作响。好在大多数人身上都有引火物,从屋里找了灯笼点上,木屋亮堂起来,带来了些暖意。
第一批入镜人二十七个,后又来了第二批十三个,镜中死去几个,加上刚才突然坠地而死的林衡之,现在还有三十五人,或坐或站在木屋最大的大堂里,亮堂堂灯笼火光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苍白。
“大伙儿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船没了,我们走不开,只能在这地方住下。”一个方脸阔鼻的男人敲敲桌子,沉声道,“大家得商议出个章程来才是。”
他姓田,名申,字仲敬,当先推门进来,又主动将位置让给了入镜人中为数不多的一个女子,隐隐站在人群中间。
姜遗光站在角落,头上正好一盏灯笼——还是他挂上去的。
他没怎么说话,却有不少人在偷摸扫视他,隐晦地打量。
田仲敬身边的一个个头适中的男人说:“仲敬兄说的是,大家能成入镜人,那肯定都是茶壶里装饺子,心里有数的。现在也不是谦虚的时候,各位兄台若有什么高见,就不要推脱了,还是说出来一起探讨吧。”
后头说话的和田仲敬是好友,姓何,字怀山,长了一张热心忠厚的脸,说话带笑,看着就让人觉得亲近。
来时大家伙都各自三三两两凑对说话,姜遗光和李芥交换过眼神后,后者装着和他不熟,又混到了原来相熟的几人中。
这会儿他也没和姜遗光打招呼,接过何怀山的话:“何公子说得有理,鄙人记得这间屋子里还有先前近卫们留下的文房之物,不如先取了来,一会儿说了什么好记下。”
很快就有人去拿了笔墨纸砚来,纸张裁开在桌上铺好。按着商量过的,轮着来,不必客气。
尽管大家都有山海镜,可镜子多了,鬼怪也就多了,谁能保证一定安全?
林衡之不就死在了他们面前?
“船没了,依我之见,不如在岛上先住下,那些鬼魂奈何不了我们。马将军和那些近卫们既然来了,定是和大梁有办法联系上,迟迟没消息,他们一定会察觉不对劲。”
“说的是,只是现在岛上鬼怪实在太多,就算我们有镜子,恐怕也讨不了好。”
“……不能全部住在一块儿,容易惹鬼,还是分开住为好。”
“……光等大梁接应恐怕不行。谁知要多久?我听闻倭国风水不佳,时常有天灾,或是海啸飓风,或是地龙翻身,到时即便没有鬼怪我们也容易出事……”
“对,海边反而不能待,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涨潮,要是梦里突然涨了潮水,逃都来不及。所以,我们反而要往回去……”
“大家白天记得搜寻吃食,有米面什么都是好的,只是要小心山中猛兽。”
“趁这段时日还能再找找倭国机密……”
“我总觉得,那个叫斋宫贺也的男人隐瞒了不少事,只可惜他死得早,没问出什么来。”
都是入镜人,都想着离开东瀛岛,谁也不会蠢到在这时候犯傻,斟酌着把肚子里的想法说了。
就在此时,他们听到了从进入后几乎再没开过口的姜遗光说话。
“我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姜遗光道,“还记得来时路吗?我们先到高句丽说休整,再从高句丽出发往瀛洲来。”
“瀛洲离大梁远,离高句丽可不远。”
有人疑惑:“可我们没有船,就算再近也去不了。”
姜遗光说:“本就不是要去高句丽,而是要让守在高句丽的人知道我们出事了。”
“你是说……”
他略一提示,很快有人想到了法子,呼呼出声:“用火?”
“除了火,还可以用孔明灯,找准风向,要吹到高句丽很简单。”姜遗光道,“我建议诸位一块往北走,我们现在南方,回到离高句丽最近处,从那里点孔明灯。”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了,联系不上大梁,还能找高句丽啊!
也有些人不愿意走。
他们来时,从高句丽短短时间就到了东瀛岛,却又没直接上岸,而是围着岛边缘绕了大半圈,在另一边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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