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倭国?”有人不确定地问。
他们临走前, 倭国也没这样啊?入镜再怎么久也不会超过一旬吧?才几天啊倭国就变得这样惨了?
绝大多数人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有个别被眼前血腥场景吓得白了脸,反应过来后忙不迭从包裹里去找自己的镜。不管是因为什么,拿着镜子总不会有错。
唯独一个穿着和他们不太一样的年轻男人顾不上拾镜, 呆呆环顾一圈, 忽地跪地悲戚痛哭起来。
姜遗光念出一个词:“是百鬼夜行?”他在问斋宫贺也。
后者已被眼前惨烈的如地狱般的景象震惊到失去了大半神智, 痛哭不已,被人推了推后,才哽咽点头。
百鬼夜行……怪不得这样惨烈。不少人心里有底了。
斋宫贺也脸白得厉害, 推开凑在自己身边的人,踉跄几步,想走又不知去往何处,好半晌,喉咙里挤出似困兽般悲怆凄厉的嘶吼。
大多数入镜人虽见惯了生死离别, 却也不至于到姜遗光这样冷血的地步,知他是倭国人,看他哭的可怜,不免心生怜悯。
有人就劝他:“与其在这哭, 不如去你那神州看看还有没有人活下来, 总不至于没有活人了吧?”
“就是,听说你们以前也有百鬼夜行, 可能就是这条街比较惨点,其他地方说不定好些。”
斋宫贺也听着他们的话,逐渐回了心神, 连连点头:“你们说的有道理, 我现在就回去。”他抹一把脸问,“诸位,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可要一起回神宫坐坐?”
他没有多看姜遗光。在那个可怕猜想的冲击之下,姜遗光做的事情都不算什么了。
“走吧走吧,还要麻烦你带路。”
所有活人都拿到了自己的镜子,包裹中还剩下好几块无人认领,数数,和地上新出现的干尸正好能对上后,镜子放进包裹里装好。
有人为了讨好姜遗光,想把包裹递给他,后者接了,问:“他们的尸骨怎么办?”
名叫王艋的人抢先说:“以往都有近卫处置,收殓了交给家人。我们不如先回去和近卫们说,让他们来办。”
说来也巧,地上这几具尸体和其他人都没什么交情,即便有人觉得就这么放在这儿不太好,看其他人不说话,便也不提要把尸骨带回去,装着没看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说了,谁来搬?谁也不乐意啊,这不是平白得罪人嘛。
他们不说,姜遗光也不坚持,他又不是什么领头人,赞同了王艋的话后,又请斋宫贺也带路。
斋宫贺也还真知道这个地方,指向西边道:“这里距离伊势神宫不远,往这里穿过两条路就到了。”
“那就快些过去。”姜遗光说,“我怀疑神宫出了事。”
其他人也纳闷呢,明明入镜前在伊势神宫的大殿内,怎么出来后是这么个鬼地方?难不成他们的镜子被人带着逃跑到了这里?
李芥盯着地上车辙痕迹,面沉如水。
不只是他,也有其他人发现了。有人指着地面说:“看,是新鲜的马车痕迹,正好通向你说的伊势神宫方向。”
百鬼夜行,这种时候怎么会有马车在外行走?
又有人倒回去看包裹所在的地方,伸手一摸:“砸出了一点坑,有一点点溅出来的痕迹,只是被脚印盖过去了,正好落在马车车辙旁。”
姜遗光顺势提起包裹,包裹底部还在淌血,黏了一点红白软烂之物,得出结论:“包裹应当是从马车上被丢下来的。”
斋宫贺也才注意到他们的山海镜,嘴唇哆嗦着,不知该说什么。
他认为八咫镜是本国至宝,独一无二,却没想到这些人每个人手里都有一面。实在是,实在是……
是了,若不是这样,他们又怎么会和自己一起进入到武子内亲王的执念中呢?
斋宫贺也甚至以为,大梁每个人手里都有一面八咫镜。
他们举国上下,也不过一面而已。
上天何其不公?让大梁人占尽天时地利,而这群大梁人……明明都拥有宝物,却不愿意为付一分力,反而一直推脱大梁没有高人。
明明可以救他们的……明明可以……
如果王室真的出事……这群大梁人,都是凶手!尤其是这个姓姜的,他竟敢杀了大王,他必须以死谢罪!
不能慌……不能让他们看出来……
斋宫贺也深吸口气,强笑道:“还是尽快去神宫吧?你们的将军也在那里。”
天照大神庇佑,若真有鬼怪,还请先除去这群大梁罪人,让他们的灵魂在地下为先王奴役,生生世世谢罪!
众人往伊势神宫去。
一路满目疮痍,触目惊心,一切怪状皆惨不忍睹,再不见一个活人。
斋宫贺也脸越发苍白,越走越快,恨不得再生双翅膀飞到
马车车辙……的确是往伊势神宫去的。
神宫里的先王后、大王的妃子们……还有王子王女们,他们又会遇见什么?
少顷,到了伊势神宫大门外。众人为之一震。
铺天盖地的红。
整个伊势神宫都成了血红色,砖石瓦砾、一草一木,满目鲜红,没有一丝杂色。再看去,便发现上面全都均匀地铺满了细碎血肉,才能染出如此均匀的鲜红。
彼时庄严庙宇,此刻看上去仿佛阎罗地狱一般可怖,叫人遍体生寒,几欲作呕。
大门前,台阶上,停了一架马车。马安安静静站在原地,车帘紧闭,看上去很平常。可平平常常一辆马车怎么可能停在这儿?更怪异了……
起码,入镜人们都不太愿意进去——简直是明摆着告诉他们有鬼,他们又何必耗费自己的死劫去帮倭国人驱鬼呢?
唯有斋宫贺也失去了神智,提刀咆哮冲进去。
脚踩在鲜红台阶上,一步一脚印,鲜红染料沿着他衣料飞速往上晕染开,却在染了两条腿以后就没动静,远远看过去,他的两条裤腿染得鲜红。
余下人也有些惶恐。
“整座神宫都……马将军和那些近卫怎么办?”
“总不可能所有人都出事了吧?”
李芥说:“说不准,这倭人的百鬼夜行邪乎呢,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女子一怔,揪紧了衣摆:“那……那没有其他入镜人留下吗?总该有人留下吧?”
“……不知道,听说留了一些人在海边驻扎。”
“应当没有了,我们这回进去了那么多人,恐怕所有牵涉到长眠诅咒的人都进去了……”
一群人站在神宫外议论,惶然地发现:百鬼夜行到来时,马将军周围可能……真的一个入镜人都没有!
许久,有人轻轻发问。
“如果真的……那我们该怎么回去?”
姜遗光看一眼四周,“我进去看看。”
其他人说话,既是恐惧下心乱,也是对他若有若无的暗示。
见他要去,其他人也想跟上。
姜遗光没阻止他们,说了一声后独自轻巧迈上台阶。他脚尖踮起,正好踩在斋宫贺也的脚印上,不让那些东西靠近。
其他人有样学样,一个接一个上去。
一小部分人不愿意进去,约好在外接应。李芥便是其中一个,眼看着他们都走上高高台阶,正小声和其他人商议,却听见奇怪声响,以及从上方传来的大喝——
“躲开——”
姜遗光掀开了马车轿帘,车厢中,静静放着一颗人头,脸颊青白双眼爆凸,是马将军,不知他生前看见了什么才会露出如此惊恐的神色。
姜遗光还没动作,那颗人头露出个笑,一歪,当着他面骨碌碌滚落下去。
似乎打开了某个阀门,自他以后,无数人头井喷般从马车车厢中爆涌而出,大批大批带着长黑发的人头滚下台阶,顺带沾一沾台阶上的血肉。
李芥等人吓得连忙逃跑,他们才不想试试碰到死人头是什么滋味。
长阶顶,姜遗光维持着掀帘姿势,一手扣上山海镜,但直到人头涌尽,也没有出现怪事。
他放下车厢帘。
“姜兄,如何?有什么发现吗?”身后有人问他。
入镜前他们关系还不算好,可谁也不是蠢人,都到这个地步了,起内讧没什么意义。
姜遗光说:“人全都死了。”他语气很温和,带了点悲悯,眼睛垂下,像是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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