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楚岚还有些疑惑, 刚想问,立刻明白过来。
蝴蝶是活不过冬天的,他们飞了一天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死”。
有死, 才有生。
四季轮回, 由春至冬, 春日生,冬日死,生死往复, 向死而生。
如果她还是人的身子,恐怕这会儿也要惊出一身冷汗。
“走吧。”姜遗光说,当先飞出去。
被寒风吹得一个趔趄,很快稳住了身子,逆着风, 翅膀完全展开了,如星空一样淌着银河流光的双翅扑闪,雪中翻腾的浪花。
容楚岚跟在他身后,逆风往外飞去。
风更疾, 更冷, 将孤零零两只小蝴蝶往里吹,要将他们吹僵在风雪中。
两人都没说话, 只闷头往外飞。飞出去一尺,就被吹回去半尺。谁也不敢懈怠,拼了命往前逆风而行。
他们都明白, 绝不能落入梅花林中。
风更大, 雪更疾,蝴蝶飞得更艰辛。但到底还是在拼命向前飞的, 吹回去半尺,就往前再飞一尺,吹回去半丈,也要多向前一丈。
不敢停,不敢懈怠,一旦有所松弛,身后就是死路。
容楚岚拼命扇着翅膀,心中不合时宜地想:亏她还以为这回死劫好过些,却原来杀机藏身在无形处,蜜糖抹在刀刃口。要是他没有被姜遗光叫醒,恐怕她现在也落得和那些蝴蝶一样的下场。
艰难飞行了不知多久,飞在前头的姜遗光终于冲破了眼前小山坡。
仿若穿越过某道分界线,夜空骤亮,黑夜倒退为黄昏,身上刹时变得温暖,风也停了雪也消了,铺天盖地桂花浓香气袭来,占领了原来扑鼻的梅花香。
容楚岚紧随其后,一头钻了进来。两只用力过猛的蝴蝶骤然间失了风的阻力,一头往前栽倒,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我们回来了?”容楚岚仍旧不可思议。
方才拼死逃离还不觉得什么,这会儿突然得了清闲,疲倦一重重浪似的涌上来,又累又饿,她说着,慢慢落在地上,打开了翅膀休息。
她饿得很,但现在怀疑那些花蜜也是陷阱,便不敢吃。
姜遗光同样慢慢落下,蓝紫色双翅流光溢彩,轻盈地飘浮在秋叶上,任风吹拂。
两人歇了许久,容楚岚才问:“接下来怎么办?我们该继续往回飞吗?”
姜遗光道:“我是要往回去的,不能陷入这里。”
他看了看眼前的树林,说:“刚才我们入梅花林时,风雪起初也不是那么大,到后面才越来越猛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待久了也会遇上麻烦。到时还要往回走就难了。”
容楚岚累得一只脚都不想动弹了,想了下,才说:“那也不会太快,我们来时还是停了很久的,让我歇歇吧。”
姜遗光说:“再等一刻钟。”
容楚岚:“好。”
她望了眼小山坡后头。
秋与冬,黄昏与夜晚,被一座山分割,泾渭分明。
容楚岚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这人的执念是什么?这不像是怨念了……”
她以往经历的怨念幻境,多是为了复仇解恨,还是头一回碰上这样的死劫。
她甚至觉得,幻境的主人心中并非含怨,那种执念更多像是一种……一种……
“是遗憾。”姜遗光接过她的话头说,“她在遗憾。”
姜遗光把武子内亲王的事儿说了。
他隐瞒自己在船上遇见的事儿,容楚岚只以为他是在倭国了解到的,听得很是认真。听过后,也不免叹息。
和人比起来,蝴蝶活不长久,那位武子内亲王却宁愿身化生命短暂的蝴蝶,只求能够自在飞舞,无忧无虑。
或许对她来说,一刻的快乐,短暂的绚烂,即是永恒。
“蝴蝶是死亡,也是新生。”
“庄周梦蝶……蝴蝶是梦,也是真实……”
“是短暂,也是永恒……”
容楚岚自言自语,她觉得自己隐约摸到了什么。一旁的姜遗光听着却好像在听天书。
“你想到了什么吗?”他问。
他发觉这场死劫后的某些涵义似乎延伸到了自己无法理解的领域。凭他自己,难以解开。
诚然,他能看穿其他人内心的情绪,或喜或悲,伪装于他无用。更深一层,他能明白为何喜,为何悲,喜是因为得到所念想事物,悲是因为失去了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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