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子随意嗯一声,说起另一件事:“我接到了谢大人的来信。”
兰姑轻咦一声:“谢大人怎么说?快到了么?”
九公子点点头:“近日,还是把这消息传出去,让善多尽快回来。”
他们还是需要回京城的。
如果姜遗光不愿回去,意味着他想脱离陛下掌控。那么……潜伏在闽省的近卫们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说起这件事,兰姑捻棋子的手紧了紧,面上若无其事:“也好,尽快回京。”
在京城中怪事还少些,据说京城有龙气,离京越远,怪事越频繁。
九公子道:“只是谢大人在信里还说了,他去接那位谢丹轩时……碰到了些诡异怪事。或许,我们得去岸边接应。”
他们此行就是为了谢丹轩,如果谢丹轩不保,他们这趟回去,定会受陛下苛责。
兰姑点点头:“我无妨,只是不知他们何时到。”
九公子说:“明日,最迟后日就动身吧。听闻那海边不太平,常有倭寇流窜,我会多带些人手,到时,你自己需多加小心。”
兰姑笑着道声谢,说:“我明白。”
夷州离闽省并不远,只隔着一道海峡,他们所在的荃州府城离那道海峡就有些距离了,不论乘马车还是坐船,都需要好几日。更不用说带兵过去,一座城一座城地过检,就更慢了。
九公子指尖在桌面轻敲。
只是不知道谢文诤遇上了什么怪事?为什么会在信里说谢丹轩古怪。
夷州……倭寇……
黎恪和三娘怎么还没回来?天都要暗了?
他有些心神不宁,却又不想表露出,压下去了没说,干脆起身站在窗边往外看。
街上的人们都在往家去了,暮色四合,倦鸟归巢,大大小小寺庙里都传来悠长钟声,晕开漫天红霞。
黎恪仍在街道上。
他很早就发现了不对劲,不论他怎么走,他都好像在原地一般,这条路似乎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远处对他们指指点点的行人依旧在远处,依旧是看不清面容的模糊的一道道影子。天暗下去后,那些衣着各异的人的身影都渐渐融进夜色中,只能窥见飘摇的黑影。
鬼打墙么?
黎恪手里没有镜子,他即便不会被杀死,也出不去。
“我们小心些,别走散。”黎恪用极地的声音对洛妄说,“可能是鬼打墙。”
耳边传来嘶哑冰冷的声音。
“好。”
黎恪惊地身体比头脑先一步活动,几乎是猛地跳开,才心有余悸地回头看。
刚刚还站在他身侧的洛妄不见了。
那刚才说话的……会是什么东西?
想到这儿黎恪就浑身不自在,他更警惕了几分,每走一步都无比警觉,确定前方是实地才敢往下踩。他没忘记之前兰姑的遭遇,以为自己在往前走,实际上却走在了高楼边。
眼前一切都诡异得令人发毛。
昏沉沉天边看不见星月,全是光怪陆离赤红亮绿的光,好似一盘被胡乱泼洒的脂粉。街道两旁,血红灯笼高高挂起,灯笼上似乎有什么字,只是也看不清。
行走在街上的原来模糊的身影也渐渐清晰了,乍一看是人,仔细看却有几分古怪。
有些脑袋奇大,衬得脖子细小的可怜,活似一个西瓜顶在一根筷子上,让人时刻担心那细脖子要断了。有些行走间姿势怪异,脖子、手臂、腿衔接得都格外古怪,似乎随时都会散架。有的生了两张嘴,有的生了八只眼,有些和另一个人黏在一起,分也分不开,只能四条腿一起走路,两个脑袋还要一起吵架。
地面上还爬行着一些影子,黑黢黢的,看不清楚。
黎恪身边,走过一个没有脑袋的身影。
他的头抱在自己怀里,那颗头颅上的眼睛没有一点眼白,纯粹的漆黑之色。
黎恪只偷瞄了一眼就不敢多看,僵硬地站在原地,心里默念策论,不让自己被眼前幻象迷惑。
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不要信,等它过去,一切都会过去……
三娘和九公子他们一定会来找自己,现在想来,这幻象是从他进城镇就开始了。那时候,街上的行人看他和洛妄很古怪,兴许就是因为他们沾上了什么东西,或者他们因为幻象做了某些奇怪的事情。
黎恪站定了不动,在心里默默念诵着,先是背诗词,背过后再背策论,如此往复。他计算着,每背过一段时日就悄悄睁开眼看一眼。
可惜,直到他背过约莫一百首诗后,眼前还是那条古怪的街道。
洛妄比他好不到哪儿去。
走着走着,眼前的路就变了,路边行人也是,一个个跟鬼似的,歪七扭八,还有些在街边飘着。他吓得半死,拉着黎恪就跑,跑着跑着感觉不对劲,自己的手怎么拉得这么下。低头看才发现自己拉错了人,拉成了个奇怪的小孩,仰起头,冲他露出一个诡异得笑。
洛妄吓得甩开手,一跃三尺高,跳开后再仔细一看,那根本也不是小孩。
夜里漆黑,那个人又矮,他才认错了。
那是个只剩上半截的男人,被他拖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