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匹马,大约有几十来只,从这条路尽头策马奔来。
姜遗光心下微沉。
这群村民,又叫了更多人来吗?
他更难逃走了。
他缩在草丛中,一动不动等待。直到那队人马出现在视线中——
领头两人,是脸色还不大好的九公子和三娘。
他们身后跟着随从和不少衙役,一路往那个村庄的方向去。
早在午膳前,客栈的几人就发现了端倪。
姜遗光这两天老是出门,前两天都是出去闲逛,可今天,店小二也不见了,虽然掌柜的说小二告了假,回乡探亲,可黎恪还是觉得古怪。
再一问,那小二走时竟借了客栈里的马车。
寻常人回家哪里用得上马车?即便要带什么东西,几个包裹也尽够了,分明就是带了人。
黎恪和他们回去一商量,再一问常蹲在店外乞讨的乞儿们,都说没见过姜遗光出门,果然是跟着那店小二不知做什么去。
再听掌柜的说,那店小二村里有个出名的神婆,几人便猜出来姜遗光定是去找这神婆了。
久等不归,担心出什么岔子,九公子和三娘带了人出来寻他。
既然九公子他们来了,姜遗光径直从草地里出来,刻意发出了一些动静。
“谁!”
黎三娘正和九公子说话,听得有动静,当即扭头喝问,看清后,她的神情才缓和下来:“善多?”
九公子也跟着看来。
一看见他这幅模样,黎三娘就知道这人铁定又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东西,刚想问,姜遗光已经答了:“遇到意外,有人在找我。”
总归是在镜外,那些都是活人。
起了冲突,后续免不了麻烦。
“走吧。”九公子立刻打出手势,当先掉头。黎三娘让一个随从下马和其他人共乘,再调转马头,追上九公子。
其余随从亦纷纷掉头,一队人马还没穿过树林,便往回折返,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你做了什么?又是什么人要追着你?”九公子问。
姜遗光骑着马跟过来,就听九公子这么问。
他把那个古怪的丁阿婆的事儿说了,自己方才杀了人,也一块说了。只是怕那些随从听见,声音压得很低,又特地说的官话。
黎三娘和九公子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那个丁阿婆是什么人?她为什么会看出善多身上带着山海镜?她对山海镜了解多少?
二人飞快交错一个眼神,九公子回头看一眼,林中出来几个人。
那些人都恶狠狠地瞪着姜遗光,手里都带着家伙。
可他们不敢过来,只能在林边等。
“善多,你今后可要小心了。”九公子回过头,说道。
“或许是我们几个都要小心了。”那个丁阿婆能看出姜遗光身上有镜子,说不定也能看出他们身上的镜子。
善多身手还算利落,寻常人拿不下他,可若是换成黎恪和兰姑呢?他们会不会对黎恪和兰姑做什么?
听姜遗光的说法,这群人本就是要取他性命,即便都死在姜遗光手中,九公子也没觉得不对——他在镜中杀的人还少吗?
只是……在镜外,还需遮掩一番。
谁知道这群人会不会去报官,他们本就是外乡人,闹大了总是不好。
“赶紧回去,再换个地方住。”九公子说道。
店小二也有古怪,说不准早就把他们的消息告诉了那个村里的人。姜遗光杀了不少村民,他们定会伺机报复。
一行人加快了速度,飞快往回赶。
余下那群追捕姜遗光的村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被带走,再一回去清点人,竟少了好些个!全都死了!
同村里住着,多少沾点关系,森林里响起一声声哭嚎。
这下,即便没有丁阿婆的命令,他们也不会放过那小子。
黎恪和兰姑在客栈中等待。
不知为何,黎恪越等,越是心慌,心跳得很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没法坐住,干脆起身,围着庭院一圈圈走。
可心里还是恐慌得厉害。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慌什么,又在害怕什么。黎恪确信,自己并不是因为担忧姜遗光,他觉得善多应该不会出事,他似乎在因为其他缘故惊惧。
可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兰姑坐在庭院正中搭起的凉亭里,她不是没有察觉黎恪的异样,可对方不说,她便没主动问,看着对方往楼上去,身影消失在楼道口。
楼道又高,又窄,黑洞洞的,木板踩上去,会发出陈年的吱呀声响。
黎恪一路往上,慢慢地走。
他回到了几人住的屋外。
这间客栈生意不算很好,客人不多,九公子干脆把客栈包下来了,他们住一层,衙役们住另一层。黎恪在屋外站定,不知为何,那股恐惧感更强烈。
他取出山海镜,扣在掌心。
另一只手缓缓推开房门,心跳如擂鼓。
心烦意乱间,黎恪没注意,他推开的房间不是自己所住,而是姜遗光的。
“汪——”
推门的刹那,一只半人高的巨大黑狗虚影咆哮着向他冲来,正正好钻进黎恪下意识抬手的铜镜中。
黎恪一惊。
怪到自己一直心神不宁,原来房内还有这么个魂等着他。
念头刚冒出来,手中铜镜便又亮起一道柔和金光,将他笼罩了进去。
铜镜落地。
黎恪消失了。
庭院里,兰姑抬头,看到了一切,拔腿就往楼梯处跑去,飞快跑上楼后,果然在地面看见了黎恪的镜子。
“糟糕,怎么偏偏这时候入镜。”兰姑咬牙,可也没办法,她只能将黎恪的镜子收好,放在自己荷包里,再牢牢扎紧。
“也不知三娘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兰姑没再下去,她将荷包重新藏在床边暗格中,以防止自己也突然入镜,山海镜被歹人拿去。
上回姜遗光就因为这事儿,被莫名带走了。这让他们很是警惕,即便他们有五个人,按理说,总不会五人都入镜,可这事儿谁也说不准,万一呢?
九公子特地嘱托过随从,要是有天他们突然消失了,不必去找,只要守好屋子,任何人不准进去。
兰姑心里感叹着,藏在床边暗格里的荷包又微微发亮。
她也消失在原地。
过不久,三人带着一队侍从衙役们回来。九公子本就是请这些人来帮忙,善多人也找到了,给衙役们一人发了几钱银子后让他们各自离去,侍从们则回到了各自的房间休息。
三人顺着楼梯往上走,来到了他们五人住的那层。
楼下没见着黎恪和兰姑,黎三娘以为他们在屋内,可屋里也没听见动静,敲门无人回应,黎三娘提高了声音拍门:“慎之?”
又换一间屋子:“兰姑?”
没有动静。
黎三娘推门进去,屋内无人。她再去翻暗格,果然在其中发现兰姑的荷包,里头有两面铜镜。
“估计又是入镜了,怎么这样快。”黎三娘说道。
话音刚落,跟进房门站在她身边的姜遗光,身影同样消失。
九公子一愣,快步上前,捡起姜遗光落在地面的镜子。
“他们三个都进去了。”九公子眉头微皱,“我觉得有些不妙,我们也做好准备。”
说着,他取下自己的铜镜,连同姜遗光的一起放进暗格。
黎三娘照做,将暗格合上,确保谁也看不出里面藏了东西。
而后,他俩也有了预感。
一前一后,身形突然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