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拼命往外逃。
地动山摇、电闪雷鸣。
和天罚比起来,凡人何其渺小。
容楚岚抓着王萱拼命跑,迅疾地躲避山上滚落的碎石。
到处都是黑暗的。
碎石翻滚,哗啦啦作响,天上雷鸣不断,地上奔走逃跑的人不断扯着嗓子,你喊我我喊你。
暗黑黑的天和地,好似回归了盘古开天前的鸡蛋般混沌状态,现在,这个鸡蛋被人拿起来摇晃,让里面的人无从站稳。
但好在,容楚岚跑出来了。
“王姑娘,没事……”容楚岚喘着粗气回过头去,声音却忽然卡在喉咙里。
闪电贯穿天空,亮如白昼。
映入眼帘的,是王姑娘的半个头颅。
只有半个。
另一半或许是在逃跑时被飞溅的石块砸碎了,红红白白淌下的粘稠液体覆盖住了半边身子。她还完好的另半边头颅上,依旧带着鹅黄色绢花,漂亮的眼睛睁着,直勾勾看着她。
自己……一直拖着具尸体在逃。
她怔怔地松开手。
只有一半头颅的尸体缓缓仰面倒下,落在草丛中。
容楚岚后退了两步,缓缓抚平狂跳的心,而后,蹲下去找王萱身上的镜子。
入镜人死了,山海镜必须收回寻新主,无主之镜流落在外,会酿成大祸。
但……事与愿违。
王萱身上,没有镜子,可能是在逃跑时丢了。
容楚岚心沉甸甸坠下去。
其余人陆陆续续出来,各自整理身上伤痕。
更糟糕的是,进去三十五个入镜人,活着出来的只有三十个。
除了王萱被容楚岚带出来,其余四个都被死在了这一场山崩中。而即便是被带出来的王萱,镜子也丢在了路上。
所有人都能想到,这几乎是一场灭顶之灾。
山海镜本就珍贵,丢了整整五面,如何是好?
冯筝也差点折在里头,好不容易跑出来了,一反平日浮躁,沉默下来,良久,才提议道:“在这儿等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先回府衙吧。”
“向林将军借人手挖出他们的尸首,或许能补救。”
蒋昭明道:“说得轻松,谁知那些士兵会不会挖着挖着突然入镜去?这山崩下来,镜子贴身带着,难免沾血。”
又一人道:“不如抓些苦役来,他们入镜便入镜了,只消把镜子带走。”
总之,挖是一定要挖的,拖得越久,事态越严重,到时恐怕这片山谷都要成为鬼山。
至于那些挖尸的人会不会受牵连,他们实在管不了。
容楚岚提醒他们:“二殿下还没有找到,你们在这儿争执又有什么意思?”
一句话浇熄火,双方败退下来。
谁也没找着二皇子在哪儿。
林蒙恩将军着急,周巡抚也着急,听他们说还要让人去谷里挖尸更急了。
可偏偏,周巡抚得了陛下密令,那些人不论要什么,都必须给。不得已,捏着鼻子从牢里找出些死囚犯,脚上拴了铁链子,排成长长一条往山中寻尸。
……
那头,白大儒又收到了信。
翌日一大早,信封放在枕边。
床边小塌上,童儿听见动静立刻爬起来,就见自家老爷脸色跟见了鬼似的,青青白白一片,很不好看。
白大儒捏着信,又把门口的侍从叫进来。
昨晚睡前,他让侍从在门外守夜,童儿在屋内塌上睡,他本以为这样就能防住,可今天,这封信又出现了。
手抖了抖,还是没忍住,拆开。
普通的信封,随处可见售卖,信笺却不一般,柔白无垢,带着兰花草香气,混合着墨香,令人愉悦。
上好的信笺。
但白大儒并未用过这样的笺。
他沉下心,再度翻看起来。
第一页要好些,只是比昨日的好点,能叫人一眼认清字了。
“你或许以为我疯了可能疯了可能但未必疯了,我必须告诉你,有人要我们死,是她,你知道是谁你不知道你知道你她……”
胡乱涂抹几个墨团后,接着写,“镜镜镜镜镜她镜镜镜恶灵。”
“话本镜芍药芍药……”
都是些什么?
第二页更乱些,可写信人好似清醒了几分。
“快走,不要在原地,否则必死无疑。把那个东西丢掉,丢掉丢掉丢掉丢掉丢掉……”如此往复,丢掉两个字占了大半张纸。
第三页。
“没有用,我逃不掉,你逃不掉,你,我,你。”寥寥数语,戛然而止。
这一回,没有出现上封信中的清隽笔迹。
封口上的日期,六月廿七。
提早了一日?
再过阵子,岂不是……
那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令白大儒刚醒便陷入一种低沉晦暗的心绪中,县令投来拜帖,他也不见了,直接让童儿去拒了,并辞行,说自己明日就走。
这下县令急了,只以为自己招待不周,可白大儒不见他,他也不敢擅闯。花大价钱好不容易买通一侍从,从他口中得了两句话,才知道,本县竟出现了武林人士,还在夜间恐吓白大儒。
县令气愤不已,却也拿那些江湖人士没什么办法。
白大儒已在让下人收拾行囊了。
那头,姬钺等人遍寻不着,干脆报上去,称请陛下再派些随行官来,到此地汇合,再共同前往夷州。
他好歹和陛下有几分血缘关系,在信中以小辈姿态恳求,自己身上东西都没了,身边也没伺候的人,除此外也没钱,要不是当地县令肯让他用驿站,估计连信都寄不出去,请陛下多赐些银子,多派些人手云云。
“现在只能等了。”九公子道,“那小子命大着呢,等他出来,自个儿会来找我们。”
黎恪向他深深行了一礼:“多谢九公子。”
姬钺摆手:“小事。”
殊不知,第二日,白大儒收拾了行囊,携侍从十来人,雇一镖局护送,登上了回京的道路。
水路自北向南顺流而下,因此,白大儒选走陆路,走得快些,一个月左右也能到京城。
姜遗光仍在镜中,没有出来。